“您知道?”扶苏有些错愕的反问道,“那怎么不告诉我呢?”
“啧……”古寻咂摸了下嘴,反问他道,“还记得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吗?”
“你顾好自己,把在桑海该处理的事情处理掉就行了。”
“这两件事细究下来,又关你什么事呢?”
“可是……”
扶苏还想反驳,古寻直接抬手一摆打断道,“别可是了!”
“三岁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扶苏啊,你得学着别那么认真。”
“不是学生认真,是这些事牵扯太大了……也不知道会造就多少的悲剧。”
古寻很冷漠的挑眉反问道,“所以……又与你何干呢?又不是你干的!”
“救人是行善,但不救人可不是作恶。”
你又不是彼得帕克,还得自己给自己道德绑架。
“呵……”扶苏对此苦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想了想,扶苏换了一种说法问道:
“先不提是否支持这两件事,老师,咱们单纯的讨论一下这两件事吧。”
“先说北地的事,您觉得局面会更进一步糜烂下去吗?”
那两道急信上所说的事,恰好一个和北地有关,一个和桑海有关。
其中北地的那件事,算是一封军报,而内容,则是狼族军队进犯河南地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原本还自顾不暇的狼族突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又开始挑衅帝国……原因也很简单,人家腾出手来了呗。
司马尚和李左车率领的月氏军队在经过了几场小失败后毫不气馁,重整旗鼓,再次和冒顿手下的那支奇怪军队展开了对决,然后……然后就喜迎了一场大败。
虽说没输到一败涂地,一蹶不振的程度,但短时间内月氏国实在是没能力再牵制狼族了。
而冒顿的手段也确实厉害,这边月氏国无力再战的同时,他也成功的进一步侵吞下了东胡的绝大部分力量。
原本处于前后夹击之中的狼族,瞬间局势就逆转了,一举翻盘成为草原上实力最强悍的一族。
也或许就是因为这种突然的变化,让冒顿产生了自己又行了的错觉,他竟然打上了河南地的注意。
也因此,狼族的动作才会被帝国这么快就给知道了。
而扶苏此时之所谓对事态接下来的发展忧心忡忡,就是因为司马尚和李左车的大败。
要知道,虽然七国吃鸡大赛最后的胜利者是秦国,但是一说抗狼专家,绝大多数人只认曾经的赵国武安君——李牧。
而司马尚和李左车,恰恰就是天底下和李牧关系最近的两个人。
他们俩都败了,这还有谁能阻挡狼族?
“嗯……你要聊就聊聊吧。”古寻摇头失笑一声,并不像蒙恬那般忧心,平淡的回答道,“北地的局面,肯定是不会更差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古寻直接打断道,“纵然是李牧,也做不到一生不败,更何况是司马尚和李左车。”
“狼族,本来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手,只是当年的惨败令他们一直没有缓过来,以至于处处受制,让冒顿施展不开。”
“可一旦让他们抓住了机会,起势也是很快的。”
“但,目前来说,狼族对中原还不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帝国的实力,可不是月氏国可比的。”
狼族这一次的大胜,也是占了司马尚他们不了解马其顿方阵步兵的便宜而已。
习惯跟狼族打交道的司马尚和李左车突然面对这种重甲步兵军团,肯定是要迷糊一段时间的,毕竟二人也谈不上是什么军事方面的奇才。
这场大败甚至一定程度上在古寻的意料之中,只是他虽然料到了,但并没有尝试干预。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就是他也不懂打仗的事,不想外行指导内行。
次要一点的原因是他也并不在乎月氏国战败。
战争,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至少对古寻来说不是目的。
而通过战争要达成的目的,未必一定得打赢才能实现。
当然,在流沙最初的计划中,肯定是没有战败这个选项的,只是那只异域军团的乱入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既然如此呢,古寻和韩非也就顺水推舟,调整了计划。
凡事都需要因时制宜,从来也没谁能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这种临时性的调整,很正常,也并不意味着是坏事。
所以古寻很淡定。
“可是……”扶苏却仍然心有疑虑,“帝国如今的状态……”
要是南边没有打起来,扶苏也不会担心区区一个狼族。
赵国当年都那德行了还能把狼族吊起来打,以帝国武德充沛的程度,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问题就是,帝国如今正值武备虚弱,根本就不适合再开启北边的战事。
扶苏是又不想打,又不想退,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古寻笑呵呵的回道,“你就多给咱们的蒙将军一些信任,少操些闲心吧。”
“况且,对狼族来说,北地还藏着别的惊喜呢。”
“惊喜?什么惊喜?”扶苏一愣,追问道。
古寻挑眉一笑,没有回答。
什么惊喜?
能是什么惊喜,北地藏着他们狼族人的大爹呢呗!
不过这就没必要提前透露给扶苏了,人生总得有点惊喜。
扶苏见古寻不想说,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也没追问:
“北地的事……现在也确实讨论不出什么,且看后续的发展吧。”
“更让我头疼的是另一件事啊……老师,我觉得这件事咱们必须得想想办法,劝说父皇放弃这个命令。”
“这个事啊……确实令人头疼。”古寻这次倒是赞同了扶苏的说法。
扶苏所说的另一道急信中记载的事,说是和桑海相关,其实是和全天下都有关。
只是儒家圣地小圣贤庄在桑海,显得桑海和它关系密切了一点。
到底是什么事呢?
当然是足以被写进史书中,千古流传的大事,焚书了。
历史当中,嬴政有很多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举措,而这些事也确实大都算得上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无论是修建皇陵、南征百越、北却匈奴,还是重整长城,都对后世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唯独焚书这件事例外。
更确切一点说,焚书和上面的那些事情况正相反。
这件事几乎没有对当时的百姓造成多大伤害,却对后世有着深远的负面影响。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战国史的严重断代,零碎程度甚至比更早的春秋史更甚。
这也是在古寻看来,作为始皇帝的嬴政最不可饶恕的罪孽。
扶苏不像古寻一样知道历史,但是焚书这种事的离谱程度几乎是人就能一眼看明白。
信函中说的很清楚,除《秦记》以外的列国史记,不属于博士馆的私藏《诗》、《书》等百家著作,都在焚书之列,唯一例外的就是医药卜筮种树这些纯工具类书。
顺便强调一下,法家的书也并不例外。
焚书之事也不仅仅只是焚书,同时也禁止了民间私学。
如果有人想要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也可以,去找当官的拜师,搞师徒传授制。
怎么说呢……这一套操作突出的就是个稳定,务求百姓永远不会产生多余的心思。
对于嬴政而言,这无疑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大秦帝国的稳定,也是实现他取消庙号,改称始皇帝,想要赢氏王朝万世不移的野望的最佳方案。
不过嬴政显然忘了,一潭死水即使能够长久的存续下去,它的状态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多好。
不变的永恒,等于死寂……
书归正题,古寻附和完扶苏的话后,转而又问他道:
“这件事当然应该阻止,但是……你有想过怎么阻止吗?”
扶苏想了一下后,用试探性的语气回道,“与父皇痛陈利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讲明此事的不妥之处,劝服他放弃?”
“你觉得这有实现的可能吗?”古寻都听笑了,咧着嘴反问扶苏道。
“……”扶苏默认不语。
他要是觉得这么做有用,说话的语气就不会那么没底气了。
古寻见状笑呵呵的说道,“总之,对于皇帝而言,这种看上去一定能稳固朝廷统治的政策,是绝对没有放弃的理由的。”
“老师是又要劝我放弃吗?”扶苏闻言苦笑着反问道。
“那当然不可能。”古寻一耸肩道,“这件事太过荒谬离谱,完全坐视不理是不行的。”
“那……”扶苏露出探寻的目光。
古寻低眉含笑沉声回答道,“在规则之内,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扶苏你记住,有时候,必须要跳出帝国的方圆规矩,试着使用触犯律法的过线行为来解决问题。”
“阻止不了政策的下达,就试着阻止政策的实施。”
“阻止不了政策的实施,就试着影响政策的效果。”
“总之,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过线……吗?”扶苏皱着眉头问道,“老师心里早就有计划了?”
古寻点了点头。
焚书这件事,他怎么可能不早做安排。
如果可以的话,古寻当然是想将一切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惜,焚书之事的开端,在于相国李斯,即使是古寻也不可能把他给‘扼杀’喽。
总不能用他未来会犯的错,来惩罚现在还没犯错的他。
所以李斯还是提出了这个缺德的建议。
从这儿也能看出李斯确实是个够狠的人,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不仅教导他的老师他能下得去手,连真正成就了他今日身份地位的法家,他也一样能牺牲。
不过焚书对法家的影响相对要小得多。
因为治理国家的官吏总是要懂法令条文的,法家的实用主义依旧能够贯彻下去,像是儒家那种才是最惨的。
四书也好,五经也罢,其中能直接用于治理国家的内容实在不多。
当然,用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学习怎么做一个人倒是很不错。
不过当一个帝国的官员,这些东西显然都是没什么大用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去学它了。
堪称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也不止是儒家,诸子百家中最适应帝国官场的自然是法家,除它之外的各家各派,相性都不是很好。
也许情况会比儒家强点,但也很有限。
这也是扶苏反对焚书令的另一个原因——抛开这项政策对文化领域本身的毁灭性破坏不谈,对帝国而言,这种操作也只是在无谓的加剧国内的矛盾冲突,进一步逼迫更多人谋逆造反。
为了自家朝廷的稳固安定,扶苏也不可能支持这种政策。
至于为什么嬴政看不出来焚书令的危害……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境遇,不同的身份,理所当然的会造成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不同。
对于一贯霸道独裁,说一不二的嬴政来说,有人敢在自己的治下造反,那显然是对方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的问题。
分明是这些刁民脑后有反骨,跟朕有什么关系?
也正是因为了解嬴政的心态,古寻如果要干什么违逆对方的事,往往都是先斩后奏。
反正不管你支持不支持,喜欢不喜欢,我先把事坐实,如有什么不满的……你可以自行斟酌考虑要不要跟我计较!
嬴政只是霸道,不是无脑,面对木已成舟的事实时,他反而更能想明白一切,从而做出更理智的选择。
不过对于习惯于循规蹈矩,按规矩办事的扶苏来说,自己的老爹就是个难搞的对象了。
也因此,古寻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件事,我决定改交给你办。”
“啊?”扶苏一愣,“老师不是都计划好了吗?”
“是计划好了,但这也不妨碍我临时决定将这件事转交给你处理。”古寻轻描淡写的回答道,似乎完全不担心临时变卦会不会导致计划全面崩盘,使得自己的目的落空。
因为他原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粗暴,就是强行在焚书令的实施环节中进行干预。
以帝国朝廷如今对关外地区的掌控程度,他就算无法全面阻止焚书令的推行,至少也能让燕赵齐鲁荆楚等地区幸免于难。
古寻觉得这就足够了,也没必要强求做到完美,焚书这种事,全烧了和只烧一部分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前者是文化领域的毁灭性打击,后者最多就算是某些地方的倒霉而已。
而且他也不能全面阻止焚书令——那很可能会彻底触怒嬴政,引起更大的麻烦,不如点到为止,自己的目的能达到,嬴政的脸面也能保留住。
双赢!
不得不说,论起怎么应付嬴政这个议题,古寻认第二,没人能当第一!
没人比古寻更懂嬴政!
(
唯独焚书这件事例外。
更确切一点说,焚书和上面的那些事情况正相反。
这件事几乎没有对当时的百姓造成多大伤害,却对后世有着深远的负面影响。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战国史的严重断代,零碎程度甚至比更早的春秋史更甚。
这也是在古寻看来,作为始皇帝的嬴政最不可饶恕的罪孽。
扶苏不像古寻一样知道历史,但是焚书这种事的离谱程度几乎是人就能一眼看明白。
信函中说的很清楚,除《秦记》以外的列国史记,不属于博士馆的私藏《诗》、《书》等百家著作,都在焚书之列,唯一例外的就是医药卜筮种树这些纯工具类书。
顺便强调一下,法家的书也并不例外。
焚书之事也不仅仅只是焚书,同时也禁止了民间私学。
如果有人想要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也可以,去找当官的拜师,搞师徒传授制。
怎么说呢……这一套操作突出的就是个稳定,务求百姓永远不会产生多余的心思。
对于嬴政而言,这无疑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大秦帝国的稳定,也是实现他取消庙号,改称始皇帝,想要赢氏王朝万世不移的野望的最佳方案。
不过嬴政显然忘了,一潭死水即使能够长久的存续下去,它的状态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多好。
不变的永恒,等于死寂……
书归正题,古寻附和完扶苏的话后,转而又问他道:
“这件事当然应该阻止,但是……你有想过怎么阻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