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之内,少女许灵霜那本就不大的小小世界,地覆天翻。
往日里关系融洽,同餐同饮的一众戏班伙伴尽数丧命于朝廷官兵的无情刀剑之下,无一人幸存。
得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其实姓陆名成霜,而自己向来尊敬喜爱的母亲丁春水居然是走投无路才去委身嫁人的。
看到了平日里脾气好到不行,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父亲”许秋山凭借着赤焰魔功手刃多年仇敌,肆意大杀四方的恐怖姿态。
第一次亲眼目睹那般血腥残忍,生死只在须臾间的厮杀决斗。
第一次认识到人命原来是那样轻如草芥、毫不值钱的东西。
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身世和命运。
第一次搞不清所经历的那些事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了!
许灵霜虽已跟随许秋山行走江湖在社会底层卖艺讨生活多年,但她毕竟尚且年幼,心智发育仍不够成熟健全,面对此等巨大的变故与精神上的冲击,实在是难以扛御得住。
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的红裙少女,身子软绵绵地趴在许秋山尸首上面,无所顾忌地扯动那副本该用来表演滇戏的细嫩嗓子,声嘶力竭尽力恸哭着。
她的嗓音本就甚为尖锐,此时纵情嚎啕,哭声之凄厉惨绝,当真非比寻常。
魏颉单膝跪在许灵霜的身边,垂首低眉,一言不发。
只因他也曾亲身经历过“丧父”之事,深知家属死于非命对尚还留存在世间的人来说,该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剧烈痛苦。
这种痛,只有自己去慢慢地体验,一点点地消化,旁人除了在边上默默陪伴,等待其凭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阴霾沼泽以外,什么忙也帮不了。
苦海有涯,当自渡之。
许姓小丫头虽服下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硕大凝真金丹,但她终究骨架单薄、身子孱弱,心神抗压的能力也不够强,最终还是哭得闭目昏厥了过去。
青衫剑客背起沉沉昏睡的许灵霜,将两根藏有稀世武学秘籍的赤金硬鞭别至自己的腰间,再将老班主许秋山以及一众滇戏子弟的尸首,驮至了那些官马的背上,用缰绳牵制住几十匹官家骑来的名种好马,胯-下那匹白马大白在最前头带路,趁着日渐低垂的黄昏暮色,直往城外郊区行去了。
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魏颉来到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费去不少人力功夫挖了一个甚深的大坑,将几十名不幸惨死的滇戏同伴合葬在了里面。
又在不远处单独另挖了一深坑,庄重且严肃地掩埋了那位原名“许焰”,被江湖人称作“赤焰魔君”的滇戏老班主。
在墓前立了块高高的石碑,用锋锐血灵剑纂刻了几个工整的大字——“丁春水之夫,许灵霜之父,滇戏班主许秋山之墓。”
等一切安葬的事宜皆妥善完毕后,天色已极是暗沉,野外鸦声阵阵,魏颉策马带着许灵霜又重新返回城镇,走进镇上的一间寻常客栈,在里头留宿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时分,小丫头方才悠悠醒转,因为昨天哭得太狠,闷头睡了一觉以后,上下眼睑高高重起,那对原本水汪汪的明亮大眼睛都被眼袋给硬生生的挤小了。
魏颉简单跟初醒的许灵霜讲了一些关于丧葬的事情,然后带着她去店内随意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
餐桌上,向来话不少的魏颉一直保持缄默,不单是没说话,连头也没抬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