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戏码讲述了一位曾在中原历史上留下了赫赫威名的盖世武将。此人姓卫名京,生平素来不爱披覆甲胄,每次冲锋陷阵与敌人厮杀,必穿一袭飒然的轻装绿袍,故被人送了个“绿袍战神”的无双美名。
早年间曾誓死追随禹太祖嬴霑,参与大禹国一统中原的定鼎之战,而后又率军七次发兵征讨西域胡人,在阴山取得了龙城大捷,赢获“飞将”的霸气称号。
主动发起“陇右战役”,以极少的兵力迅速占领西北要塞河西走廊,并顺势收复凉州河套地区,歼灭敌军主力二十余万精锐,令分三路大举进犯中原的匈颅国人被迫往西面仓促远遁而逃,从此彻底将西域民族抗拒在了那座边界城池玉龙关之外。
只因他不仅武力超群,而且更是在战场上真正做到了“屡立奇功、从无败绩”的神话,故此世人后来皆以“兵圣”誉之。
卫京生前被封“冠军侯”,意指功冠全军,死后亦被大禹开国皇帝嬴霑追封谥号“武烈”,可永享武庙香火供奉。天子念其居功甚伟,不惜以阴山的形状为其修建了一座地下陵墓坟冢,斥下金银无数。
此时台上正卖力唱戏的是个身材高挑的青年小生,穿有一条翠绿色经典款的长袍,脸上厚涂着代表忠勇血性的红色油彩,神采飞扬,并不戴髯口,显然扮演的即是那位有着“兵圣”之称的飞将卫京。
小生一般分为文小生和武小生,这名川戏演员着绿袍、扎发髻,单从外貌来看自当是个完全打不了架的文小生,唯有当他表演起来,那十足十的武小生风范才会在台上彰显无疑,各种复杂艰难的武打动作层出不穷,那份毫不粗俗浅薄的身法-功底,几乎都快要赶上那些专门出演打斗戏码的武生了。
除了动作美观外,该演员的台词功底也颇为深厚,真假声相互结合,嗓音软而不媚,既有年轻化的那股子清丽腔调,又不乏男性天然的阳光之气,叫台下听戏的观众甚是悦耳享受。
要说美中不足的地方,那也有,就是太过于儒雅潇洒了,卫京那份威猛霸道的武夫气势不够到位。
这其实也怪不得他,毕竟没有亲身上过战场杀贼的人,又能演出多少那位百战沙场的“绿袍战神”的兵家底蕴呢?
魏颉立于台下观看着那场川戏条目绿袍传,心里忽然回忆起了自己的那位在沂州锦瑟城王府里任职,官拜一等品爵凤栖公,且麾下统帅有数以万计“龙神军”的大伯父。
东方梧桐一代文雅儒将,向来喜穿素洁白袍,加之其天生肤白如玉,更是被一众江湖武夫起了个“玉面人龙”的风流绰号。
卫京与人沙场厮杀总是翡翠绿袍加身,而东方梧桐每次亲临战场也都必着一袭雪亮色白袍,故百姓们纷纷猜测,后者多半就是前者的重生转世,人间虽已再无“绿袍战神”卫京,大禹王朝却还有“玉面人龙”东方梧桐!
至于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胡乱猜想,比方说那东方梧桐其实是东海龙宫里的白龙转世,亦或是西方白虎帝君下凡投胎什么的,只因太过异想天开、荒诞不经,相信此种说法的人着实少得可怜。
舞台之上的演员身形极其灵动,翠嫩绿袍飘摇不止,恍惚间,魏颉不知怎的竟又想起了那个昔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卜倩。
一袭葱绿色薄衫,两根羊角辫子。
一张圆脸蛋,两颗黑珍珠。
萍水相逢即深种情根,在月华江的船头上贡献少女初吻,依靠“先天地煞境”的禀赋修为,在五次生死关头及时出手,救下了“大哥哥”的那条宝贵性命,最后害怕会因自己的“狂病”连累身边挚爱之人,留下地面石刻,连夜作别。
如此大恩大惠,如此似海深情,魏颉要如何才能将“小萝卜”从自己的心里彻底抹去呢?
憧憬着神勇披靡的大伯父东方梧桐,思恋着天真活泼的小萝卜卜倩,魏颉的脑海里思潮更迭起伏,情绪跌宕连绵,怔怔地站在原地发愣出神。
身旁的那名碧玉少女许灵霜同样神情飘忽、心事重重,抬头望着在台上那个激情唱曲的年轻小生,心中不断追忆往昔与养父许秋山以及一众滇戏班子师兄弟们沿街表演,行走江湖讨生活的那段辛苦但是甜蜜且充实的时光。
而今物是人非,曲已不是滇曲而是川曲,至于人……父亲许焰与死敌陆成霜同归于尽,戏班子的其余几十名成员则尽数葬身在了贡章郡太守胡桢夏所派士兵的凶刃挥砍之下,整个戏班死绝,无一人有幸存活。
小姑娘家家的不比有泪从不轻弹的江湖儿郎,生来便情感丰富而内心脆弱敏感,今时今日于此地触景生情,如何能不潸然泪下呢?
起初她不过是眼眶发红、鼻头发酸,接着即有晶莹泪水滚滚而下,且愈流愈多,很快就将那张用来遮脸的深红面纱给染湿浸透了。
种种可怕的不良情绪,无尽的委屈、不甘、恼恨、羞耻同时涌上心头,如拍案潮水般将人的理智和矜持悉数冲刷而去。
许灵霜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仰着青丝浓密的脑袋,扯开尖细的嗓子放声大哭起来,引得周围看戏的百姓们侧目围观。
魏颉玲珑在心,一猜便知她是因为想起了往日的沿途表演生活而心产感伤之情,这才会控制不住泪阀失声痛哭的。
身穿孔雀蓝绸缎的他凑近过去,伸出一条结实的手臂,紧紧搂住了穿有朱丹色霓裳小裙的少女许灵霜。
并不画蛇添足的多出什么安慰言语,只是紧密搂着,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