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魏颉和许灵霜也一同走了过来,魏颉此刻早已扯去了遮挡面容的金眉和金须,连头顶的熊皮毡帽都取了下来,他向着“老朋友”大力招了招手,高声道:“喂!刘开山,你可还记得我么?”
好不容易劫后余生,来到地面刚想静静喘口气儿恢复恢复的刘开山,陡然间后背寒毛炸起,魁壮如山的结实身躯,如触电般的大幅度颤抖了一下,哆哆嗦嗦的转过头看了过去,当见到喊话之人正是昔日的“头儿”时,脑门上的冷汗立时渗了出来,使劲咬紧因过分恐惧而上下两排打架的牙齿,接着无比自觉坦诚,双膝屈地跪了下来。
他半个月前还有没拜入磨砂山投靠姬老爷的时候,就曾于张贴在各座城墙墙头的悬赏通缉令上面得知了魏颉近段日子的“光辉事迹”。
妈呀,这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啊,这姓魏的小子也变得忒牛气点了吧,居然胆子大到连官家的法场都敢劫了?!
记得以前听人说过,曾有个写书的在自个儿的志怪小说里插了一段“劫法场”的虚构故事,结果写出来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报了官,被官差拉去严刑伺候,逼你写下自认谋逆的死罪状子,接着直接给抓入当地的黑牢里面秘密弄死了,那本书也理所当然成了所谓的禁书……
我了个乖乖,别人连写进小说里都不行的事儿,你姓魏的居然真他-娘的给做出来的?这得是天天把熊心豹子胆当饭吃了吧,但凡少吃一顿都不敢犯出这等株连九族、千刀万剐都不嫌多的滔天祸事来啊!
见那个魏姓“魔头”一点点像自己悠然走来,刘开山肝胆欲裂,他深知前头的这个家伙连朝廷的精锐官兵都敢乱杀,自己这个江湖地位卑贱底下,又结了不小怨仇旧账的家伙,多半宰杀起来不会比街边一条野狗来得更加困难,但仍是存了一丝丝侥幸心理,本着不到最后一刻不认死的原则,刘开山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起了响头,寄希望于魏颉尚有哪怕一丢丢未泯的良知。
魁梧汉子边磕边愁眉苦脸的哀求道:“头儿……不不,魏大将军,我知道错了,那晚实在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不是,不该鬼迷心窍去你家的,求你看在咱们两年兄弟的份上,就饶我不死罢!就饶我不死罢!”
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剑修魏颉来到刘开山的身前,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那坨赤膀大肉,冷笑数声,语气与这冬日天气一般冰冷的说道:“那日晚上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们抢了我家的东西,烧了我家的院子,我也不与你们计较,只单单把往日的情谊一笔勾销了而已。自那晚起,咱们就已恩断义绝了,你还有何脸面在我面前谈及‘兄弟’二字?我魏颉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兄弟了?既然已不是兄弟,我为何要饶你不死?”
粗犷汉子刘开山外表长得一副天塌下来也浑然不惧的坚强样子,但事实上真正直面死亡时,也会产生必然的畏怕恐惧,深知自己已无法活命的“惧意”,以及恼恨当初自己为何要做得那般决绝的“悔意”,两股情绪同时涌上心头,一个两百多斤的壮实大汉,竟呜呜呀呀的抱头大哭了起来。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听得刘开山此时这顿算是敞开心扉的“痛哭”,魏颉嘴角不禁抽了抽,挑起眉毛提高嗓音道:“别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小心我真阉了你让你当女人去!”稍微顿了顿,语气变得略显和缓:“我都说了,你我已然恩断义绝,你不欠我,我更不欠你,你还哭个什么劲儿?”
刘开山霎时噤声,停止泣声问道:“魏大将军,你,你不杀我?”
魏颉笑着点了点头,道:“你的性命对我有什么用?杀了你我能换来什么好处?溅我一身血我还得换件衣服……哦!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还骂了我一句‘小王八羔子’,对吗?你现在给我喊够一百声‘我刘开山是小王八羔子’,喊完我们的账就一笔勾销了,以后你见我面也就不用再喊什么魏大将军了。”
掼死熊刘开山固然惜命怕死,眼下得蒙魏颉赦免不死,当真比发生什么喜事都还要开心很多倍,连道了几声“是”,便即跪着扯开嗓子高喊道:“我刘开山是小王八羔子!我刘开山是小王八羔子!我刘开山是小王八羔子……”
身穿冬青色袍子的姬小小见其仅因几句话,就自称自己是什么小王八羔子,模样着实滑稽可爱得紧,忍不住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只穿了件天青色明亮薄绸的庄主姬老爷同样忍俊不禁,调侃道:“刘开山呀刘开山,半月前你跑来投奔我的时候,说你要躲仇人追杀,想不到今日这般机缘巧合,你那仇人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哈哈!”
当刘开山喊到差不多二十几遍“我是小王八羔子”的时候,魏颉就有些心生厌烦了,随意挥了挥手,“行了小王八羔子,别喊了,算你够数了。去弄条衣服穿吧,今儿天气挺冷的,小心别变成‘冻王八羔子’了。”
刘开山喜笑着“哎哎”应了两声,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征得庄主的同意后,快步离开了那座玄铁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