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白一句“我想我爹了”,使得魏颉也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蓦然一阵感伤,转头看向别处,不再讲话。
两人就此缄默良久,苏羽白率先打破沉寂,缓缓道:“小颉,我知道的,你爹魏魁是英雄,我爹也是。”
魏颉快速扭转过头,侧耳倾听,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漏听。
苏羽白眨了眨泛起水光的明亮眼眸,嘴角却有些微幅度的上扬,“我爹乃大黎国万里行宫的一宫之主,道号‘黄雀真人’,是举国第一的道门领袖,深受皇室扶持,声名显赫,万民敬仰。”
忽然她咬了咬牙,粉雕腮帮鼓了一鼓,继续道:“后来乱臣贼子高元簪窃取了段氏政权,高贼重佛贬道,誓要灭掉全国所有道教,我爹作为大黎头号修道之人,自然首当其冲遭到迫害……”
苏姓白衣女子两臂环膝,低埋着脑袋,嗓音明显哽咽,“佛灭道,末法时代来临,受到高元簪器重的佛门暮春禅师率领众僧兵捣入万里行宫,我爹……我爹苏君希为护大黎道脉,与群寇战至了最后一刻,最终不敌暮春禅师,英勇战死!”
魏颉见其说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身子有了小幅度发抖,于心不忍,伸手轻轻拍了拍苏羽白的后背。
白衣女剑修仍是深深垂首及膝,“那日我正好有事要处理,没在行宫内部,侥幸躲过了一劫,但也因此连我爹的临终一面都没见着。我孤身一人跑去刺杀暮春禅师,却意外得知那厮北上去了北国天烛,说是要去与那极北之地的炎神山焦叶寺住持,‘火之圣僧’臧笙交流佛法心得,于是我便骑着青骊马,一路从西南大地赶至了天烛这里,为的就是万里追凶杀寇,诛灭暮春禅师,给我爹一报血海深仇……”
说到这儿,苏羽白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保持两手环抱膝盖,始终低着脑袋的姿势,就那样失声哭了出来!
与卜倩的孩童啼哭以及许灵霜的绝望悲鸣都不相同,苏羽白的哭声极是哀愁凄美,便连哭啼之音都好似在演奏一曲动人乐章,在回音声很响的地下悠悠荡荡,使人潸然泪下,为之共情。
魏颉作为亲身经历过丧父之痛,且同样没能目睹爹爹死前光景的人,当然能深切的体会到苏羽白的那份不亚于剜心割肉的惨烈痛苦,堪称身心俱裂!
他也曾见过红裙少女小霜儿伏在父亲许焰尸体上嚎啕大哭的场面,知道这种事情唯有经历之人自己一点点慢慢消化,“自渡苦海”是唯一的良方解药,旁人基本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基本也就只剩下“陪伴”二字了。
魏颉稍稍靠近了些,坐在白衣女子右边,左臂搭在苏羽白左肩,柔声说道:“快别哭了苏姐姐,你那么美的一个人,若是哭花了脸,那可就真是暴殄天物了!你说是吧?”
苏羽白哭声非但未止,甚至还因为魏颉的安慰劝话而变本加厉,哀声惨哭愈来愈响,其中包含的苦楚和难过也愈发浓烈,边嚎边用不甚清楚的发哑声音叫道:“我倒是宁可自己长成一个谁也看不上的丑八怪,只求爹爹能活转过来,就算不能让我爹活,让我回到那日,能陪着爹爹战到最后那也可以啊……”
魏颉想起了自己三年多前,得知父亲狼煞魏魁兵解城头,战死于少咸山碎肉城之时,有着近乎类似的幼稚想法,比如说让自己沦为废人,以换取父亲死而复生,纵然人死后难以活转,那也希望自己能够参加一下那场发生于青铜峰之上的战役,必死无疑也全没干系,能与身为大英雄的父亲一块儿牺牲于沙场,为国捐躯,那也是件值得骄傲自豪的光荣之事。
苏羽白嗓音呜呜咽咽,“可现在好了,我为了来这墓穴-里取一柄破剑,为了大舜的那点儿有没有还另说‘帝国气数’,千里迢迢跑来了这六嶷山上,结果却落得这么一个悲哀结局,不仅再也不能给爹爹报仇,还要凄惨的在这里被活活饿死……命运真是不公,非要把人往死里捉弄!先是让我见不到我爹最后一面,然后连让我亲手给爹爹报仇雪恨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凭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能对得起我爹一点儿,就这么难吗?!”
魏颉心弦抽动,显是被此番言语触动,他左臂搂着白衣苏羽白,颇为认真的说道:“苏姐姐,别气馁,我们还能继续找出路的,振作一些吧!你爹,还有我爹,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你觉得他们会希望看到我们现在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吗?”
苏羽白猛地抬起了头,可眼泪仍是未止,缓缓流下,若带雨梨花,佳人啜泣,更为美人画卷之上增添一副锦绣图案,她因哽咽而说话声音与平时不同,大声道:“可是我们已经在迷宫里转了那么久了,一直在鬼-打墙,记号重复标记了不下十次,怎么样都找不到出路……小颉,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