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老板在场子里例行溜达了一圈后,便到春雅苑最舒服的上房喝着酒,这间上房只有方老板才能进去,因为这间上房是个密室,这间密室在春雅苑最隐蔽的地方,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尤其,春雅苑也是方老板开的,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并不多。
方老板正在给他的客人斟酒,酒是好酒,二十年陈的竹叶青,菜只有三碟,一碟盐竹笋,一碟卤肉,一碟刚炸好的花生米。
而这位客人,一身衣服剪裁合身,上乘的料子,上好的手艺,这样一身衣服起码要五十两银子。
只不过这身衣服有十七八个洞,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可是现在,有泥,有油渍,有各种红的、绿的不知道什么颜色在衣服的各种地方安了家,一双鞋本来是上好的小牛皮精制而成,现在牛皮虽然还在,但鞋底却已经快要磨穿了。
而这位能让方老板亲自倒酒的贵客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懒洋洋的笑容让人看着虽然不讨厌,却好像随时都有要睡着的可能,虽然长得不算好看,倒也不太难看,但却是那种扔到人堆里眨一眨眼就分辨不出来的那种,唯一特别的就是他的笑容和眼睛。
方老板的眼睛是细长的,不动声色也自带着三分笑容和四分精明,而这位客人的眼睛却是大大的,很亮很有神,从眼神中就能看到他笑或倦,他的笑容总是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右侧嘴角微微上扬,这笑容到颇有一番意味,很多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笑容,说不清楚为什么。
方老板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自己的密室给这么一位客人倒酒呢,倒也没什么别的,只不过是这位客人将方老板一直想杀却怎么都杀不到的人给杀了。
方老板不是杀不死,而是杀不到,因为他找了足足十年都找不到这个人藏在哪里,他开赌场,开了春雅苑,网罗亡命之徒,结识江湖豪客,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可是在十年间,别说这个人,就是他的名字都没听人说起过。
因为在十年前,方老板还不是老板的时候,这个人和他是结拜兄弟,结果一次大醉之后,方老板睡的像个死猪一样,若不是被一泡尿憋醒了,他也不会知道这位结拜兄弟进了他老婆和女儿的房子。
老婆是自愿的,女儿是被逼的,方老板目瞪口呆,酒也醒了大半,醒了酒的方老板可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了的,此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掳走了他的女儿,他的老婆被捉奸在床,又被抛弃,无颜面对方老板,当时就跳楼了。
方老板在快要追到此人时,此人也阴毒的很,将她的女儿捅了一刀,并未捅死,捅在了小腹,扔在路上,他知道方老板一定会选择先救她的女儿,他才能逃跑,方老板愤恨之下,兜手扔出一串金钱镖,方老板内力精纯,若不是喝了大酒影响了功力,一串金钱镖足够让他死个十七八回,所以只有一枚金钱镖穿过了此人的右肩,但还是被他逃了。
方老板抱起女儿回城找大夫,无奈本来就追出了城外,何况三更半夜,去哪里找大夫,若不是碰上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以极为怪异的内力得以续命可能当时就因失血过多香消玉殒,但毕竟伤势太重,所以他的女儿也只是挺过了半月最后不治身亡。
方老板悲愤交加,之后的十年方老板便一改从前的脾气,并开始四处寻找此人,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却碰上了这个倒霉鬼,不仅杀了他,还带来了他的尸体,方老板虽然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眯眯的看了看这个死了的结拜兄弟,剥下衣服看了看他右肩上的伤疤,虽然确认无误,这人却是死于咬舌自尽,方老板也没多说,只是将尸体抱近了后院,让这位年轻人稍微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方老板干了什么,当然,年轻人也不想知道,但也猜得到,因为方老板出来的时候,两只保养的如同贵妇的手满是鲜血,身上也星星点点的溅满了血,笑眯眯的一边走一边用白白的丝巾反复擦拭。
至于那具尸体会变成什么样子,年轻人并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知道泥炉里散着热气的竹叶青什么时候能喝,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还有什么事比美酒在前却喝不到更难受的事情呢?
方老板说去换个衣服。
幸亏方老板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年轻人将酒杯放在鼻前细细闻了一闻,闭着眼睛像是在等着酒香味穿肠而过,好一会儿才把酒缓缓倒进嘴里,徐徐咽下,虽然他等酒等的急,但喝酒却喝的一点儿也不急,一杯酒几乎喝下去几乎用了别人一顿饭的功夫,喝完咂了咂嘴说:“温热幽香,醇厚甜绵,好酒,好酒,余味无穷,起码二十年。”
方老板眉开眼笑高兴地像是伯牙碰上了子期一样,仿佛这年轻人给他报了十年的血仇都没什么重要,反而是因为自己的好酒碰上了真正懂酒的人而觉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