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道:“你也确实付出了很多,但值得吗?。”
他道:“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衣女子也笑了,道:“怪不得之后,传言江湖闻名的七星剑客简夜悬竟然娶了江湖美人樊书雪为妻,隐于江南,避世少出,结交隐世名人偶有传闻,皆传为江湖佳话为人所津津乐道,可父亲在世时,却告诉我,那简夜悬虽然剑术高绝,为人却冷峻孤僻,据说普陀寺主持乃是其师父的旧交,所以才出手相救,但之前死了那么多人都未曾出现,足见此人不愿染指江湖,普陀一役后虽未隐世仍在江湖,却极少有消息透露,为何一年后却在江湖屡有传闻,原来……”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既然他不是简夜悬,无论如何,于她而言,都已无关重要,她也并不是个喜欢滥杀无辜的人,也不愿无端伤害他人。
苏千山道:“曾经,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替代他。”
白衣女子道:“他的剑法确实高妙,我也知道在我之前,很多人与你对敌皆都落败,但我好奇的是,为什么,那一招,你始终不愿使出?”
苏千山一脸的晦暗道:“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叹了口气,颓然坐下,像是一棵枯萎的草,道:“能学到千星剑法,很多人都已经不是我的对手,甚至面对很多我曾经无法对敌的人都轻松制胜,可唯有那一招,唯有那一招‘天回北斗挂西楼’,我学不会。”
白衣女子一脸讶异道:“学不会?难道剑谱是残缺的?”
苏千山摇了摇头道:“是完整的,剑招和心法都写的很清楚,可是我始终学不会,无法使出那一招,那就像是,让人在水中喘气一样。”
白衣女子也瞬间明了,鱼在水中呼吸,因为有鱼鳃,可是知道又能怎样,人终究是做不到的。
她转向那名刀客道:“那你,或者说简夜悬,又是何其残忍,他很有可能,被我杀掉。”
刀客倒了一杯酒,没有喝,只是默然,他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夏南却忽然说道:“你说的不错,很残忍,但我想,他也很痛苦,很不甘心,只有他在,魔教的余孽才不会祸害苍生,滥杀无辜,那个承诺,只有他活着才能被遵守,他的用心,又何尝不让人心疼。”
她忽然之间,心里有什么暖了起来。
刀客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点,然后他喝下了一杯酒。
夏南看着那白衣女子道:“你,原来就是当年魔教活下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人的女儿?”
白衣女子一脸寒霜道:“不是一个人,我是他俩的女儿。”
白衣女子也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身上的杀气已经潇然无踪,她道:“其实我并不恨他,我也并不想杀他,我只是想找到这个人,问问他,为什么当年留下了我父母。”
她喝下一杯酒,流下两行清泪,继续道:“是不是已经看出我母亲有了身孕,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我真的想问问他,他可知道他的恻隐之心让后来的一个小姑娘活的有多么艰难,二十年,人有几个二十年,在我最好的二十年,除了练功,便是被鞭打,除了练功,我没有任何的自由,尤其在我母亲生下我之后便去世,我父亲仿佛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在了我的身上,甚至在我十六岁时喜欢上的人,也被他知道后,在我面前活活被他……”
她闭上了眼,眼侧像是雨天的屋檐。
夏南走了过来,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给她道:“所以你拼命的练,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
白衣女子道:“也许吧,但我并不想杀他,不管我能不能,我其实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放过我的父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的半生被父母所毁,我父母的半生被他所毁,所以我只是想问问他,是不是他觉得那样做,是对的。”
刀客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仍是一脸漠然,他举起酒杯,又放下,半晌之后,他缓缓道:“他死前,说过一件事。”
其他人未说话。
“他是个孤儿,还是婴孩时被他的师父在荒郊捡回,受其教诲和抚养,学了一身的武功,他的师父一生孤僻冷傲,中年之后,看透红尘,于是厌世不出,他后半生未曾与人交手,因为他觉得没有人值得他出手,他不屑这人世的纷扰,同时,他也不认为他有权伤害任何生命,虽然他的武功已经到了高绝峰巅、难以形容的地步,却厌倦了和人交手,这千星剑法乃是他自己独创,最后一招,乃是他对这人世的态度和一生的写照,他虽然跟随师父习武之后,隐隐在剑法有青出于蓝之势,却始终无法习得那最后一招的精髓,直至成年才略有领悟,随着年龄成长他对那剑法和他师父武功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他自己也就变得更加孤僻和悲戚,他觉得,人生,只不过是一场悲伤的幻梦。”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也就在那种情况下,他习得了那一招天回北斗挂西楼,也就在使出那一招后,他的师父也和他说出创造这一招的心境和想法,那是剑谱中并未写到的,因为不了解其中之意的人即使看了也无从理解。”
“即使如此,他当时也还是并未非常明了那种深刻,和对人生深深的看透般的绝望,”刀客看着窗外接着道,“直至魔教余孽出世,他也是在许久之后初入江湖才听闻,立刻找他的师父诉说,得其允许火速前往阻止,普陀血战,他一战成名,名声,有的人喜欢,有的人不喜欢,他则是不喜欢的那一类,他被盛名所累,却又难以遁形,魔教虽然暂时寂灭,但他知道,并未全部消灭,他就像是一颗孤星,虽然不愿为人所知,但他的光芒必须仍旧照射,他在,群魔只能隐于暗处,可他很痛苦,他处在人群中,比一个人时更加孤独和茫然,一个保护着众人的人,却时时忍受着这种煎熬,那是很多人永远都无法了解的痛苦和无奈,所以他回去了,找他的师父,可是,他的师父没有见他。”
刀客笑了笑道:“而且永远都没有再见他,只是在门口写了那句‘天回北斗挂西楼’,他便呆呆的坐在那里看了五天,然后他有所领悟,幡然离开。”
苏千山和白衣女子同时望向他,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尤其苏千山,眸子中忽然像是有了火焰,是不是他仍然还不甘心着什么呢。
刀客道:“西楼在人间,千载变缓不定,唯有北斗在星空,遥指北天,冷然相望。他的师父,将剑法交给了他,也将他看待人世的态度交付了他,但人生,是要他自己去经历的,他的师父就像是北斗一般在夜空看着他,人活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解释,更不需再找他请教,因为能教给他的都给他了,但人就像是孤星一般,只能孤独的活着。所以当他明白了这个便离开了。”
苏千山默然不语,原来并不是什么武功心法和精髓,竟然只是讲了一番孤独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