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山看了眼地上不少百姓的尸体,神色却显出黯然,心里没有半点衣锦还乡的得意,他只是慢来了一小会儿,竟就死伤了这许多。
他轻声叹了口气,道了声:“怪我来晚了。”
随后,又道:“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白大哥,真不怪你,没人怪你,县子里都死了好多人了。这次要不是你,所有人都得死。”
“白大哥多亏了你让我们去武馆学艺,否则我们早就死了。”
“白大哥”
叁个曾经的孩子,现在的少年随着白山来到了老屋。
老屋院子外,白妙婵提早从云上下来了,此时也正悠悠走来,毕竟白山并没有打算让人知道他会腾云。
叁个少年看到心目中的女神,又纷纷跑了上去,一脸兴奋和开心。
在被女神一一摸了头后,叁人都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他们追着那远去的马车,看着车里的白姐姐和白大哥离开然后音讯无踪,再未回来。
“韩阳还那么调皮和喜欢使坏吗?”
“祝羽是变壮了不少,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么瘦了。”
“鲁七还是没变,依然憨憨的。”
叁个少年都乖巧地像叁只温驯的大狗,任由女神说着。
忽地,鲁七瓮声道:“白姐姐,剩子,狗娃他们,还有好些人他们都没能活下来是妖兽、流寇杀了他们”
这憨厚的少年,神色里都是悲伤,他捏紧了拳头,似乎是在责怪自己没能保护好朋友。
白妙婵还没说话,不远处的篱笆却是打开了,
紧接着,一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声音传来:
“不是妖兽和流寇杀了你的朋友!”
几人侧头,却见是个全身裹着绷带,头发凌乱的布衣壮汉。
那壮汉双瞳有神,正气盎然,好似两盏照亮夜色的灯笼,让心怀鬼祟者都不敢与他对视。
祝羽轻声道:“是晓霜前些日子救回来的一个大叔,在县外的河边遇到的,遇到的时候,他全身都是血。”
韩阳大大咧咧道:“叔,当时你又不在这儿,我们都看到了,就是妖兽和流寇杀的。”
这布衣壮汉自是岳屠。
岳屠沉声道:“那妖兽和流寇是如何来的?”
韩阳顿时愣住了,祝羽,鲁七也愣住了,白妙婵神色未变,白山却不看那布衣壮汉。
岳屠慷慨激昂道:“天下动荡,起因何处?”
他嗓音里好似藏着风雷和火焰,短短八字,就如同燕赵悲歌之士,手执铁板,慷慨陈词。
然而,篱笆后匆匆走出一个红衣女人。
伍红衣拉着岳屠就往后走,“该换药了!”
半个月后。
黎明。
农舍里。
夫妻俩正在被窝里缠着。
白山搂着自家娘子睡得正香,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鸡叫。
白妙婵娇躯扭了扭,杏眼微微睁开,很快从迷离的琉璃色变得澄澈清明,她看了看还搂着自己的相公,伸手攘了攘他,“公鸡打鸣了,天亮了。”
白山道了声:“这鸡居然还没被吃掉?”
白妙婵古灵精怪地戳了戳他的脸,“你才被吃掉呢!”
白山本是稍作调息就可以一夜不眠的,但他不喜欢这样,便还是遵从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正常生活规律,原本的宋府没了,老屋也变成了病房,两人便住在了老屋附近的一个空房子里。
睡在这等乡下地方,只觉一切都接了地气,比起高贵精致的京城,其实也是别有风味。
人非草木,小夫妻俩本又是感情深厚,在这新的地儿又禁不住地试了几番云雨情,宝玉有警幻仙子授以法门,但两人关了门后却需自行摸索,其中自也有一番乐趣。
白山听到她说天亮,便起了床,见到白妙婵跪爬起来,要去接床榻边的衣裙罗带,他便又转身回去,把娘子按回了床榻,道:“你再睡会儿。”
随后,他就如普通人一般,外出帮忙分粥去了。
他虽是负债累累,可凡间的大米粮食倒还是买得起的,存了不少在芥子袋里,这些日子便是取了出来,交给花晓霜等人。
然后,不少百姓都来帮助,一早便煮了许许多多米粥,搭以简单粥蓬,分派米粥。
白山面带笑容的给百姓们分粥,可他心里却有些迷茫。
他知道这一切苦难因何而来,也知道这一切依然不会终结。
他在的时候,能护住桃花县。
可他若是走了呢,这里又会如何?
现在的县镇就如孤岛,吕师兄若想着寻一处炼丹,那也不是非常困难。
只不过炼丹需得药材们入得丹炉,吕师兄一边要维持着仙人形象,一边又要不动声息地把药材引入丹炉,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且
根据长公主所说,吕师兄是被隐士会给拖住了脚步,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炼丹。
“总觉得对隐士会的好感更多一些”
白山心底喃喃着。
暮色时分。
白妙婵和花晓霜她们在煎药,救死扶伤。
白山则是看着远处发呆,根据印种,吴王赈灾的队伍还在路上,他还能再继续溷一段时间,可这些天他又悄悄去周边转过了,看到了无数悲惨的画面,他只觉心里的火和现在的身份冲突着,矛盾着,故而有些烦恼和茫然。
这种心灵的障碍若是久了,则必成心魔。
忽地,悲壮低沉的笛音从远处响起。
火红的晚霞好像冲天的厚重血河,淹没了一切轻浮的云朵,在静谧的大地尽头流淌着。
这笛音莫名地契合了白山心底的情绪。
他循音而去,却见到了在高丘上吹笛子的岳屠。
岳屠说他是个江湖中人。
他这么一说,白山也就这么一听。
他没再多说,白山也没再多问。
此时,这曲子却吸引了他。
他走到岳屠旁边。
那布衣大汉从外看已是好了不少,但有些伤不是能自然恢复的,即便是伤口愈合了,实力却未必能够“愈合”。
岳屠见他来,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吹奏着这长笛。
白山看着他,忽地想起小梅姑娘站在高高的巨石上,对着汪洋大海吹着六孔埙的模样。
但小梅姑娘的乐声空灵,哀婉,好像尘埃落定的悲伤。
岳屠的长笛里,却是辽阔,悲壮,好像风雷和火焰被捏在了胸膛里。
这让他又回忆起自己在黑暗里作画的场景。
九灵元虎的九颗头颅都是仰望着天空的,就好像是在地府里仰望仙庭的魔鬼。
岳屠越发雄壮地吹起了长笛。
白山静静闭目听着。
在这笛音之中,他的迷茫如同一阵薄雾被风吹开,散了一些,清晰了一些。
一曲吹罢,岳屠放下长笛,侧头看着身侧的男人,问:“有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