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生肩头耸动,过了很久以后才接着说道。
“当时族长爷爷他们回来的时候,只带回来阿娘一个人,而且阿娘当时不仅没了一条手臂,还有些……疯了。”
说到“疯”字的时候,陆阳生声音很小,可还是被江归凝听到了。江归凝没说话,只是再次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也就是那天,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除了小猫小狗以外,人是会死的,而且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
这时候江归凝忽然说道。
“生死本就是天地最原始的大道,即使你现在踏入了修真界,成了普通人眼中的神仙,可是依旧摆脱不了生死的枷锁,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只不过,对于当时的你来说,确实是早了一些。”
陆阳生就跟没听见一样,根本就没有接话,而是依旧自顾自说着。
“当时我太小了,对于葬礼什么的一点也不懂,更不知道还有什么衣冠冢之类的事情,我就只会哭。人来的时候我哭,人走的时候我还是在哭,想要让阿娘抱抱我的时候,阿娘却不认识我了,我还是只会哭,那时候的我,除了哭,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这是陆阳生对自己五虚岁的时候的所作所为的盖棺定论,也是现在的他,对当年的自己的最大的否定。
陆阳生现在的想法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其实是很不利的,可是江归凝却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打断陆阳生。因为他看得出来,即使经历过了悟道的陆阳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可是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了他的心魔,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陆阳生接着说道。
“阿爹的葬礼是族长爷爷和九爷他们帮着办的,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族长爷爷和九爷他们要让我对着一口空的棺材哭,我不愿意,他们就跟我说我阿爹在里边,可是等我偷偷趴在棺材边缘的时候,却只看到了阿爹的一些破衣服。我问他们我阿爹呢?他们就说我阿爹出远门了,让我好好照顾阿娘。可是我明明听见有人在说我阿爹死了啊。所以那时候在我的眼里,死亡就是一场远行。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踏上这趟远行的人,就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陆阳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道。
“等葬礼结束以后,家里就剩我和阿娘了,可是阿娘却一直都记不起来我了,她总是抱着一块木头,在那喊着我的名字。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哭着跟阿娘说我才是陆阳生,可是阿娘就跟没听见一样,一直都不愿意理我,我没办法,还是只能哭。”
“后来,阿娘因为长时间抱着木头,结果身上就经常被戳破,我没办法了,只能去找族长爷爷,族长爷爷听了以后,让我给阿娘用破衣服包了一个小包裹让阿娘抱着。然后那天以后,阿娘就再没有松开包裹,而那个包裹,也就成了阿娘眼里的我了。”
说这些的时候,陆阳生语气十分平静,可是脸上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其实如果一直都能这样,我也会觉得很不错的,毕竟等阿娘睡着以后,我还可以偷偷抱着阿娘的胳膊睡觉的,其实习惯了以后,我还是不会害怕的,至少,没有以前的时候害怕了。我给阿娘买药,煎药,买米,做饭。那时候我还不是人人嫌弃的丧门星,所以这些东西还是很容易就能把买到的,只不过,会比别人……贵一点而已。”
江归凝是何等的老辣,他看着陆阳生的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