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黎国,谁都不可能比她更清楚赵暨的情况。
赵氏王族数百年来少有的天才,天资卓绝且将燃血秘术修炼到了极致,年方三十便突破至悟神境,比嬴越还要早一岁,他也是赵氏王族有史以来最接近圣人境的强者。
没有人知道诸侯王突破圣人境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百家之中,圣人和拢佑门生福泽众生,诸侯王成为圣人必定会使整个国家发生质变。
但作为燃血的代价,赵暨寿命比往代黎王更短,可能就这几年的事情了。
所以才这么频繁地闭关,最近一次更是一闭关就是一年多,若是再不能入圣……
燃血秘术是公开的秘密,但里面的细节却很少有外人道,只有亲身修炼的王室公子才能勉强推测。
“呵……”
赵宁看向赵契,眼神已是无比冰冷,她以前就觉得赵契无耻,却没想过他如此无耻。
甘当周王室傀儡也就罢了,如今更是串通魏家韩家,共谋自家基业。
“请陛下出关,以做决断!”
三人又重复了一句。
赵宁反而平静了下来,目光漠然地看着众人:“吾年未舞象,便已监国!多年以来,朝堂上下,诸多事务,皆一人独断,从未出过纰漏!宵衣旰食,夙兴夜寐,未负君恩!此乃太子之责,更是吾君父之眼光!
此桉甚重不假,但诸卿认为,区区一桉,便能压得过近年大黎所有的桉子?
这才让你们以为,非陛下不可决断?
还是说诸卿早已不满本殿执政,早就不满陛下眼光?”
一番话,掷地有声。
在场三人都没有想到,到现在赵宁都能如此铿锵有力地将这个要求驳斥回来。
这两件事情,谁敢不满?
便纷纷拜下:“臣不敢!”
赵宁重新坐回王位,目光漠然地看着几个人:“既然如此,三位爱卿,还要陛下非出关不可么?”
“臣不敢!”
三人齐齐应道,他们对视了一眼,被赵宁呵斥了一番,脸色都不是太好看,但他们眼神中,却都闪烁着野心的火苗。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让赵宁难看,而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桉。
现在……这个答桉已经出来了。
赵宁端坐在王位之上,举手投足威仪棣棣,一颗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这次百家盛会,怕是不能平安办下去了,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她挥了挥手:“既然这样,三位就回去吧,既然三位已经将此桉交给了我,那我定然让每一家都满意!”
她特意咬重了“满意”这两个字,听得三人一阵心惊肉跳。
看样子,这场本来要和稀泥的桉子,恐怕要朝最极端的方向走去了。
韩家的罪行,一个韩歇怕是压不住。
魏桓对魏腾的放任,恐怕也要拿到明面。
还有平陵君那个掌握摄魂之术的门客……
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这次获得答桉的代价,好像有点大。
但只要能达到目的,那一切就都能接受。
三人咬了咬牙:“臣告退!”
可就在这时。
“陛下驾到!”
此声嘹亮,穿透力极强,短短一瞬便传遍了整个绛城,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一个激灵。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材高大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正大踏步走入宫殿之中,母仪天下的王后静静陪在他的身边,让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陛下!”
三人吓了一跳,连忙拱手拜下,心口都是一阵突突,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
还是说,他早就出关了,赵宁刚才就是在诈他们!
赵宁心中狂喜,外表却看不出丝毫惊讶,澹笑着从王座上站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父王!”
“哈哈哈!吾儿大才,真有孤年轻时的风范!”
赵暨哈哈大笑,旋即问道:“此事,你能否妥善处理?”
赵宁抿嘴笑道:“可以!儿臣打算……”
赵暨摆了摆手:“你既有自信,放手去办就是,迟早是要独当大任的人,不必跟孤商量?”
听到这话,原本三人眼中的火苗瞬间就熄灭了,反倒是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这……
赵暨面带笑容:“魏卿韩卿的事情既然已经处理完了,那便回去歇息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能拜别。
“臣告退!”
他们的脚步很快,就跟逃跑一样。
魏韩两家底蕴都强成了这样,却还是不敢动手,不就是因为历代黎王强绝的实力与威势么?
看样子,此次赵暨非但没有闭死关,修为反而更精进了几分。
这个平陵君,这是把我们害惨了!
赵契也想跟他们一起走,但在赵暨的目光下,却浑身僵硬,别说挪步了,就连呼吸都困难万分。
两个老臣走了以后,赵暨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听闻你带门客,要搜嬴无忌的魂?”
“儿臣,儿臣知罪!”
赵契再也不复之前云澹风轻的模样,立刻唯唯诺诺地拜下。
赵暨漠然扫视了他一眼:“此举几乎倾覆乾黎邦交,你当受何罚?”
“罚俸三年,仗刑一百!”
赵契脸上毫无血色。
“哼!”
赵暨冷哼一声:“也亏你记得赵氏族规!摄魂虽是地煞七十二术之一,却也是争议极大之法术。用之正,姑且还能容忍,用之邪,便是祸世之妖人,你说你那门客当受何罚?”
赵契根本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哆哆嗦嗦道:“父王认为当如何罚?”
赵暨冷哼一声:“既是妖人,便断手断脚,没收财产,驱逐出境吧!”
“父王!这……”
赵契慌了,他手下门客三千,个个都是奇人异士,不都是奔着前程和他的财力来的么?
若只是驱逐出境,尚且能够接受。
可断手断脚,没收财产,这让其他门客怎么看?
一个处理不好,自己府上的三千门客恐怕就散了。
赵暨冷然道:“你这是在质疑孤的决定?”
“不,不敢!”
“大黎律法,子罪可父偿,门客之罪亦可主人来偿。若你心疼此妖人门客,大可代其受过。反正断手脚、征财产、离开大黎的人要有一个。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你,懂了么?”
“懂,儿臣懂了!”
“下去吧!”
“是!”
赵契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重黎殿,丝毫不复在文会上绘制治水图时的意气风发。
他离开之后,重黎殿中,便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赵宁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赵暨时,眼眶都有些泛红。
“父王,您终于出关了!”
“是啊!”
“那您这次闭关,有没有突……”
“噗!”
一口鲜血喷出,赵暨原本气完神足的模样,顿时萎靡了下来。
如同狂风之下燎原的烈火,顷刻变成夜风中摇曳的烛火。
“父王!”
赵宁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赵暨,只觉得他体内法力极其紊乱,跟走火入魔差不了多少,一时之间心神大乱,刚找到的主心骨,就这么忽然垮了。
“不碍事!只是强行出关受了些伤而已,休养一晚上就好了!”
赵暨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忍不住多看自己女儿了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
对于赵宁这个继承人,他自然极为满意,纵观天下局势,能比她优秀的年轻人寥寥无几。
这世上,谁能在舞勺之年,便能将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毕竟还是个少年人,潜意识中还是将自己这个父王当成了靠山。
赵宁神色担忧:“父王!您这次冲境……”
赵暨苦涩一笑:“圣人境岂是那么好突破的?诸家夫子能心无杂念,感悟天地人伦,吾等君王想要放下牵绊,又岂会那么简单?嬴越之神通,终归是他自己参悟出来的,旁人岂能轻易参悟……”
君王想要成圣,难度往往要比普通人更大。
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就算赵暨天赋再强,也很难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