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门外青灯亮起。
夜渐深。
终于,一道曼妙的身影在门中出现。
“花朝!”
花婉秋下意识站起身,神情有些激动。
罗偃却拉开椅子,拔腿欲走:“老夫内急,失陪一会儿!”
说着,便匆匆离开。
只是他没有出门找茅厕,而是躲在了屏风后面。
嬴无忌:“……”
刚才等女儿那么久。
结果女儿刚回来,你就逃了?
他摇了摇头,也没有拆穿。
花朝见大厅的灯火亮着,顿时心中一喜,脚步都快了不少:“无忌,你终于出关了……咦?花姑娘?”
嬴无忌愣了一下,下意识四处寻找了起来。
花姑娘在哪?
花姑娘在哪?
过会才反应过来。
一边引导她坐下来,一边解释道:“罗相夫妇马上要去新地了,临走之前想来看看你!”
花朝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再次看到这张跟自己娘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心绪还是有些复杂。
她冲花婉秋澹笑示意,旋即问道:“那罗相呢?”
嬴无忌有意无意朝屏风后面看了一眼:“罗相忽然内急,去上茅厕了。”
“噢……”
两人默契得很,花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冲花婉秋澹澹一笑:“姑娘不用站着,快坐!”
“哎,哎!”
花婉秋似乎还没有从激动中回过神来,听见花朝说话,才慌忙坐下,眼眶已经红了,目光却怎么也不愿意从花朝身上移开。
嬴无忌忍不住多看她了一眼。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花婉秋比起之前有不小的变化。
不过只是觉得这是因为在家里关太久的原因,任谁这么被关着,都会变得幽怨而憔悴,就像当时自己遇到糖糖一样,当时就感觉她是一只笼中鸟。
花婉秋不止是笼中鸟,还陷入了恐怖的自我怀疑。
所以看起来憔悴一些是正常的。
不过现在,他感觉不仅仅是因为憔悴,花婉秋的眼神和气质都变了,以前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现在却像个受过社会毒打的少妇。
准确说是母亲。
她看花朝的眼神,就像是母亲看着女儿。
花朝怎么能看不懂这个眼神?
她思忖片刻,便坐到了花婉秋旁边的位置,轻笑道:“姑娘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其实姑娘完全不用考虑得那么复杂,只用在乎自己过得开心不开心就行了。”
“嗯!”
花婉秋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一刻也没从花朝身上移开过。
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只可惜。
不是自己的女儿。
她抿嘴笑道:“我说当时怎么跟花朝你一见如故,原来都是你娘亲记忆的缘故。一开始我知道真相的时候,还曾抗拒过这种感觉,可今日再见,仔细想想,还是看你顺眼。”
花朝眉开眼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这就对了!我看姑娘也顺眼,又何必因为那所谓的丹青神通心怀芥蒂?只是之前心里没跨过那个坎,害你受了委屈,还请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
花婉秋终于松了口气,方才如履薄冰的神态这才消失不见:“对了花朝,这次我来给你带了些礼物。”
“什么礼物?”
“你娘亲留给你的记忆,你想收么?”
“想!”
花朝自然不会抗拒这段记忆,因为那段记忆还是挺幸福的,娘亲卖唱很顺利,虽然娘俩住在治安比较混乱的城南,但邻居都是好人。
尤其是花婉秋此刻的容颜,跟当时的娘亲很接近。
两个女人就这么娓娓聊着。
很多事情花朝已经记不清了,花婉秋每说一句话,她的记忆就能清晰一分。
每清晰一分,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
花婉秋也轻笑看着她,年轻的眼眸当中,有一种慈祥的光芒在流转。
说到最后。
花朝双眼已经有些雾蒙蒙的了,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着感激。
对这个结果。
嬴无忌颇为满意,他能看得出来,花朝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幸福。
只是。
他终于开口道:“姑娘!有件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你由罗相的心头血而来,理应只记得与罗相相见的场景,为何会知晓得这么清楚?”
听到这话。
花朝和花婉秋都愣了一下。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尤其花朝更是惊讶,因为花婉秋说的话都跟记忆对上了,不可能是胡编乱造的。
花婉秋张口结舌,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个时候。
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因为从你们娘俩进绛城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你们的邻居都是我安排的,会把他们的见闻都向我汇报,我偶尔也会暗中看望你们娘俩。”
罗偃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神情中充满了悲痛。
“不可能!”
花朝声音顿时变得有些激动,看向罗偃的神情充满着怨怼。
只是城南的情况她也清楚,那边是绛城最穷的地方,虽然有不少朴实的人,但也不全是善男信女。而当时,自己那些邻居一个比一个好。
再加上这段记忆,罗偃的说法或许真的没什么错。
可……
花朝看向罗偃,只见这个老人根本不敢跟自己对视。
她的声音你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所以你跟那魏家女子成婚之前,就已经知道我跟娘亲来了,却依旧选择了跟魏家女子成婚。对么?”
“对!”
罗偃没有避讳。
嬴无忌:“……”
本来父女还能体面地一别两宽,这罗偃在搞什么飞机啊?
他上前一步:“罗相!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先回府休息一下,等脑袋清醒之后再过来?”
声音温和,却不无怒意。
花朝却攥住他的手腕:“无忌,你别管了,有些话我必须要问。”
嬴无忌:“……”
花朝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意:“罗相,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罗偃轻叹一声:“因为我必须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这世间有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花朝反问:“所以为了这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你就可以抛弃我娘亲?”
“不是抛弃!”
罗偃神情有些痛苦:“花朝,有很多事情你不懂。”
花朝背过身,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惨笑了一声:“我懂!罗相是有大志向的人,以枯藁之躯,依旧为国为民劳心劳力。以前我不懂,但现在我很敬佩罗相。”
听到这话。
罗偃有些惊喜:“花朝,你真的懂?”
花朝拱了拱手:“我希望天下有您这么一个丞相,但不愿意有你这么一个父亲。罗相,若您跟无忌的公事谈完了,那就请回吧!”
罗偃:“……”
花婉秋也忍不住道:“花朝,你对你父亲可能有些误会。”
花朝目光有些痛苦:“我知道啊!他可能是真心想要对我们啊,不然为什么要派人保护?我娘亲是有可能没那么恨他啊,不然为什么临终前让我回绛城找他。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就能改变我们被抛弃的事实了么?
为什么你们罗家人,都在逼我原谅他呢?”
花婉秋:“……”
罗偃:“……”
他眼神中本来就不多的光,又暗澹了一些。
深吸一口气。
他拱了拱手,对花朝深深作了一个揖,声音沙哑道:“对不住,告辞了,你保重。”
说罢。
直起身抹了抹浑浊的眼睛,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
“偃哥!”
花婉秋神色有些不忍,只是看了一眼花朝,心中有话却也不敢说出来,跟花朝告辞以后,便赶紧跟了出去。
嬴无忌轻叹一声,揽过花朝的肩膀:“花朝姐,我的错,不该让他们来的。”
花朝伏在他的肩膀上,轻声抽噎道:“是我的问题,我以为我能坦然面对他了,可没想到还是控制不住。无忌,你先去送送他吧,我在这里等你。”
“可是……”
“快去吧!”
花朝从怀里挣脱,冲他笑了笑。
嬴无忌这才放心,快步跟了出去。
罗偃夫妇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明显是在等嬴无忌。
嬴无忌走到马车前,沉声道:“罗相,保重!”
对罗偃,他本来就已经无疑苛责。
方才罗偃说的事情,也只是想让花朝知道他是对她好的,而且这个话题还是自己引导出来的。
虽然结果不太好,但也不能怪他。
但也仅此而已了。
嬴无忌冲马夫摆了摆手,示意可以离开了。
罗偃却从车厢内探出头来:“无忌!上车一叙。”
嬴无忌忖了片刻,便直接钻进马车。
想要看看罗偃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