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开始缓缓变化,我们应该离山脉的起始地不远了。水流变得更加猛而有力,河道也逐渐窄起来。山上鸟儿的歌声听着更近也更熟悉,植物的香气也比之前更易察觉。我们正离开雨林里棉花般的潮气,它使人的感官受阻,能扭曲我们试图感知的所有声音、气味和形状。当时还没有出去的时候,派蒙把吃掉了一个又一个日落果,靠着日落果的香气与新鲜汁水来解除雨林的控制。
一旁的船长看见了,笑着说:“我以前靠橘子来解除控制哦!”这话让我感到颇为震惊。
晚上,会有凉一些也轻些的微风。之前的夜,总是被了无生气的黏稠雾气包裹,让所有人都难以入睡。今天清晨,我做了个梦,这一类梦很特别,总是在我接近气候炎热的地区,接近咖啡、香蕉种植园,接近湍急的潺潺流水和永不停歇的夜雨时出现。
它们是幸福前奏的梦,会掉落出一种欢喜预言般的别样能量,就像是派蒙偶尔的一句话一样。或者是出现在屏幕上面的另一个选择。但却转瞬即逝,会立刻变形为我所熟知的、无法避免的惨败氛围。我觉得这应该是班尼特的气质附体在了我身上。
但那留不住的一瞬,已然足够,它会让我预见到更好的日子,会在轰然崩塌的计划和趣味横生的冒险中发生——正是这些构成了我的生命——支撑住我。除了之前派蒙一直陪着我做过的剧情之外,还有一些挺肝的事情
我梦见自己参与了某个历史事件,正站在诸国命运发展的交叉口,在最关键的一刻,奉上了自己的见解,一个能改变一系列史实的建议。梦中,我的参与甚为果断,所提供的问题解决办法极度公正又发人深省,让我对自己的能力顿时深信不疑,这自信扫清了各种阴影障碍,引领我感受到自己的人生巅峰,那感觉着实强烈,醒来之后,它修复身心的力量还延续了好几天。但是这与派蒙来说又算什么呢?
那些在繁荣中的花朵,已经跟随仁人志士经历了那些故事。但是花朵不知道吧?回头看的时候,派蒙可爱微笑着跟着我身后,就像是我是传说中的王子保护着公主。
我梦见自己在滑铁卢之役的第二天,在枫丹或其近郊的一座哥特式风格的乡间大宅内遇见了拿破仑·派蒙。当时,皇帝陛下正在几个诚惶诚恐的随从和平民的陪伴下,在一个家具散乱的狭小房间内来回飞过去飞过来。
心不在焉地问候过我之后,他又开始继续情绪激动地飞来飞去。“您想怎么做呢,陛下?”我问他时语气热情而坚定,像一个已经认识他许久的人。“我会向至冬人投降。他们是有信誉的军人。至冬国,一直是我的敌人,但他们尊重我,是唯一能保护我和我家人的国家。”
“这会是个巨大的错误,陛下。”我对他说,声音里延续着方才的坚定,“至冬人不守信用、不讲信誉,他们在海上作战时,靠的全是阴险的陷阱和恬不知耻的海盗伎俩。他们天生多疑,将所有人都视为仇敌。”
派蒙笑起来,对我说:“您难道忘了吗?我就去过至冬”我压抑住疏忽大意搅起的慌乱,继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建议他逃往稻妻的岛屿。在场的人纷纷加人了争论。皇帝陛下一开始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倾向于采用我的建议。
我们去了一个有些像奥莫斯港的港口,乘一艘蒸汽船驶向了稻妻,那艘船依靠船身上的巨轮前行,不过仍留着船帆来维持锅炉的运转。陛下认为这怪异的船很新奇,我向他解释,在稻妻,人们已经用了很久这种船,它既快又安全,至冬人永远都不会追上我们。
“这艘船叫什么名字?”派蒙陛下的好奇里掺杂着些许不安。
“这船是‘南十字号’,陛下。”我回答他道。“这位军官是谁?我从没听过他的名字。”我于是向他讲述了南十字船队的故事以及他们在各国所遭到的阴险杀戮。
“你要把我带到那儿去?”派蒙陛下斥责我时,眼里充满了赤裸裸的不信任。他命令他的守卫把我拿下,于是几个人朝我扑了过来,但却通通被正改变速率的机器所发出的巨响震慑住了,只顾呆呆地望向从烟囱中冒出的浓厚黑烟。
我醒了过来。因自己安然无恙而感到的释然和向帝王进献良策的得意混在一起,持续了好一阵子,毕竟我的建议为他免去了至冬多年的屈辱和窘迫。船长惊诧地看着我,我这才发觉自己的笑声对他来说应该有些莫名其妙,让人不安。
我们第一次遇见了几处湍流,虽然它们不易察觉,但马达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力气。叫醒我的正是它的噪音以及派蒙看到一群鹦鹉的发出的感慨。
船身晃动起来,颠簸着,像在伸懒腰。“一群鹦鹉从天空划过,欢快地叫着,逐渐消失在远方,陛下仿佛给了它们一个无条件的幸福承诺。”派蒙那样描述道。
士兵说我们很快就会到军营了。在航海士和一些船员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一丝不安和隐秘的踌躇划了过去。有些家伙应该是在合计着要搞些破坏或者要合谋做些可疑的勾当,这一点已经越来越清楚。
船长勉强保持着清醒,那些心怀鬼胎的船员加航海士一共三人,躺在船头,一面低声交谈,一面往脸上拍着清凉的水。趁这会儿工夫,我问船长是否知道些什么。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也就这几天吧,他们就都会入土了。关于他们,人们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已经多到对他们不利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走这趟水路。现在我还能罩着他们,但是最好能把他们交到别人手里,几个倒霉货。您就不用担心了。”
事实上,我大部分的人生都丢在了和这类倒霉货的交往中,因此我的感觉并不是担心,而是厌烦,厌烦重复而愚蠢的相同故事中又一个雷同情节的到来。派蒙对此应该不了解,虽然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剧情与冒险,但是为了任务的任务,应该雇佣让别人干。
这故事永远关于那些想在人生中抢先一步、那些聪明的、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但最终带着满脸惊诧死去的人:在最后一刻,他们能确信的永远都是,事实上,他们再也不会明白任何东西,也再也不可能在双手中拥有任何东西了。晚饭后,和派蒙钓鱼的时候,我又一次想起之前的事。
“老故事了。又老又无聊。”派蒙听见我说,便问道:“你说的是,那个渔夫钓起拿破仑鱼的故事吗?”
“啊对”原来我是那个渔夫,我这会发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