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东家富裕，出手又大方，宋先生的日子也就会好过些，但这方小城如今的光景是在惨淡，以至于少年从来不明白为何宋先生要来此地坐塾？

小城的贫，宋先生是亲眼见识过的。

早在腊月初七初八那会宋先生便叮嘱了学生们，若是家中有爹娘要来私塾送些油盐米菜的，与他们说先生不在即可。

虽是如此说，却是物极必反，倒是连些家底很是单薄的乡亲，都托着娃娃带了些吃食在初九来私塾时一并带上。

初九那一天，陆沉也来了。

其实每年陆沉都来，早在宋先生当了陆沉的荐头之前也来，那会来的很是频繁。

可是自从被先生存了荐去了酒肆打下手后，陆沉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抽出身来看看宋先生，这一来倒也是有小半年未没见着宋先生了。

那天的陆沉带了些从掌柜的那里买的糕点和一壶盯着店小二倒的酒，掌柜的没收他钱，宋先生也只收了学生的吃食。

陆沉的糕点是先生看着陆沉吃的，陆沉的酒是陆沉看着先生喝的。

“求冬去早，无意迎春。”

陆沉记得先生喝醉酒后说一句无心之谈，也就是在那一次，陆沉才发现先生也会脸红，先生原来也会喝醉酒。

慢慢回忆着，陆沉不由得缓了步子，直到停下了脚步。

陆沉还记得小的时候常偷偷跑去学堂里蹭蒙学，虽是没有正儿八经交过脩金拜过先生，但陆沉时不时趁着宋先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半块糕点到先生的教桌上也算是予过膳食了。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宋先生教学虽极为严格却待他们的“偷学”行为尤为宽恕。

小城百姓虽说都有早起务农忙碌的习惯，但在这符竹春光里小憩片刻也是被自家婆娘允了的。

又是一声鸡鸣啼破了小镇清晨里原先的万籁寂静，陆沉听到院门由里头被人推开的声音，侧过脑袋，脚步微移。

陆沉透过学塾院门，很清楚的看到一位身形消瘦如自己无二的同龄人，一只手正半抱着一方棋盘，另一只手还秉着推开院门的动作。

陆沉第一次见到这位年龄相仿的同龄人，还是一次在宋先生的学塾“偷”蒙学。

据一道儿“行窃”的林端阳说，叶庆之是十来年前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被人裹在襁褓里带到三合城里的

不过后来陆沉在酒肆也曾听酒客们说起过叶庆之的来历跟脚，其中传的邪乎点的也有说是前任督窑监造使大人在外边留下的私生子，寻了个由头托人送了进来的，毕竟若只是个普通流亡的战乱遗孤，又怎么会让堂堂监造大人下榻拜访初来的宋先生？

那个婴儿随了监造大人姓叶，呼的一声庆之，名儿是宋先生取的。

叶庆之喜好围棋，终日不离的白玉墨黑棋盘便是已经离了任的监造大人，特意为叶庆之寻来的珍宝，陆沉虽说从未见过市面，可该有的眼力见还是能辨别出棋盘的价值不菲。

碧落下青白如洗，此刻的两两少年，仅仅隔了一道木栅栏，可又仿佛圈养出一方云泥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