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停留在了小城城门口。
这种突如其来的热闹景象,反倒是让小城里那些有早起散步习惯的老人们,忽有一瞬间,沧海桑田里,几度回转到曾经的那个陶瓷生意红火的岁月中。
一如当初某日小城出窑时的车马如龙,又如策马踏春风时的年少轻狂。
城东,除开瓷碗街外,福禄街是距离那片“繁华”最近的小巷,同时,福禄街里愿意趁着清晨夜露早起的富家翁,也是比桃花巷更多些,更别说此次还多了一些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距离福禄街入口不远处,一户挂了曹府牌匾的宅院里,有位老人独自一人来到街上,佝偻着背,步履蹒跚,身上裹着一袭藏青色裘衣。
老人双手笼袖,嘴里哈着热气腾腾的同时,极目远眺城北。
此举之意,似乎是要将视线汇聚在那片车马喧嚣里,寻一处佛家俚语中的理所应当。
不光只有这位曹家早已不问世事的老祖亲自现身,还有不少早已隐退的族中掌权者选择在小城面临摇摇欲坠的困境时,走出那片禁地。
犹如早春惊蛰过后的虫蚁破土而出。
没过一盏茶的工夫,在一户更为深入福禄街腹地的张府大院里,一位看上去精神气十足的鹤发老妪,吱呀一声推开府门之后,拄着一根橡木拐杖,一步一倚地踏出宅子。
鹤发童颜,形若枯槁。
就在银发老妪正对着的叶家宅院里,同样也是有一位貌若不惑但早已耄耋之年的叶家家主,双手一推,院门大开,闪身跨步迈出,在其身上丝毫找不到一丁点年迈之人,日薄虞渊的颓然溃败。
在这之外,鳞次栉比间,那一位位平日里极少碰面的各家祖宗人物,纷纷不约而同地跨出自家仿佛画地为牢的禁制天地里,来到了福禄街上。
如此一来,福禄街里推开院门,远远注视着城门处马车的老人,就有三三两两一片。
这一群起步便是地仙化神境界的老祖人物,再包括城门外马车内的青峰州,甚至别洲的各方势力的人马,此番闹出的大动静,其实本就是甲子一现的理所应当。
“叶老,这一别闭关足足有十余年未见了,这次你要是还不出来,老夫就真的以为你被自家小辈找了块风水宝地埋了呢!”
率先打破清晨无人音的是出自郑府宅院的一位老祖,眉毛极长,看上去很有福运。
俚语常说:眉毛一根长,胜于万担粮。
与先前长眉老祖离了不足数步的叶家家主,仿佛并未把郑家老祖的揶揄当回事,而是不怒反笑,笑骂道,
“郑珂,十来年了,你怎么反倒是越活越回去?才一碰面,就要占这种嘴皮子上的便宜?莫非你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不死,此次出关已经捅破了那层‘璞玉浑金’的窗户纸了?”
“嘿嘿,这一点,倒是连老夫自己都记不太清楚咯”
长眉老人咧开嘴摆摆手,笑了笑,让外人看到的,只有几颗黄到不能再黄的牙齿,摇摇欲坠。
收敛起仿佛自嘲的笑颜之后,老人微眯着上眼,那副严重凹陷的面庞上,是布满深纹的脸,轻声道,
“不过说起越活越回去,貌似你叶胤才配得上这句话吧?百年一降的劫难,也不知道你又是迫害了多少位晚辈的福运报酬,换来得这副年轻人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