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勃勃六亲不认、极为残暴,偏又聪慧善辩,加之武功盖世、知人善用,实比魏主拓跋嗣威胁更大,大将军以虎御狼,后果难测。”陆战收回二指,又展开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道,“以上三点,我看形势殊不乐观啊。”
“嘶~”,听到此处,屋内吸气声不绝于耳。
此时,左丘泰然的神色反倒沉稳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向大家示意。
“看来,大将军对此也有所担忧啊。”左丘泰然平静道。
“这是……”陆战目光一闪。
左丘泰然举了举手中的信,“这是大将军派人给我送来的密信,信中用密语告知前情,并要求我们尽快前往雍州,暗中协助二公子。因事情紧迫,我数日前已使人先一步前往长安探查,但事情重大,尚需兄弟们一起商议援助之计。”
说完,左丘泰然将信放回了怀中。
“事情就是如此,各位兄弟有何建议?”
厅中一片肃静,只有炉膛中燃烧着的榆木炭间或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酉正三刻。
不多时,王君冷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向大家施了一礼,肃然道:“各位兄长在上,小弟蒙钱大哥和诸位当家大哥不弃,厚颜据青州盟主之位,已有两个年头。在这两年里,君冷不敢或忘兄长们的信任,无一时不在竭尽所能,朝夕不辍,憾未立寸功。听罢兄长适才所言,此事利害分明。君冷恨未能与众位兄长并肩仇池,但求今日同战长安!”
长孙鸿瞥了王君冷一眼,又左右看了看,沉吟片刻,也站起身道:“众位哥哥,君冷兄弟,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徐州北面的高平郡新开了一个寨子,那寨子里有几把好手,又有北面明里暗里的支持,对咱们威胁挺大,近期和他们起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双方都有些损伤,我正有些头疼。尚叔和盟主对我恩重如山,近来我一门心思都在徐州那一亩三分地,只求对得起他老人家的看重,不坠咱们盖世盟的威名。不过此次事关重大,我长孙鸿愿听从盟主差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不含糊!“
黄中岳几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跟随左丘泰然时间长,对他比较了解,都在等左丘泰然的决定。
左丘泰然咳了一声,把大家的视线拉了回来:“众位兄弟,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几日我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意,多年来刀头舐血,这种警兆不是没有过,但是这次却比任何一次都强烈。”
“不过于情于理,我都无法拒绝大将军的指示,这不仅仅是情义,还有我们的担当。”
“我是一个老派人,这几十年来,我从南到北,经历了世态种种,看到了大晋破碎的江山是如何被大将军一点一点缝合起来,百年来终得一统。”
“也感受到了北方那些肆意侵扰我们的胡人,近些年来如何忌惮大将军,龟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轻易南扰,就盼着哪一天大晋没了大将军。”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的大晋,没了谁都可以,但是绝不能没有大将军!”
“如今大将军被迫回朝,而长安刚下,情势复杂,位置又极为重要。我意已决,欲北上全力支持,直待大将军安顿好内部事务重归。”左丘泰然的声调慢慢降了下来,缓缓道,“此次事罢,我会向大将军申请将总部迁至建康,今后盟中事务会全部交给你们,我则安心颐养天年。”
陆战、黄中岳、孙定方都是跟随左丘泰然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听了左丘泰然的话后,反应却各自不同。
“大哥,你我兄弟多年,你自己上刀山下火海我管不了,但是必须算我一个!”陆战和孙定方若有所思,黄中岳却神色激动,大喊道。
长孙鸿先瞥了王君冷一眼,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看屋门。
“妖狐”陆战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大厅的门忽地一响,门帘向两边掀起,从外面走进一人,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长孙鸿看到是刚才出去的手下之一,站起身来喝问道:“嗯?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他们两个人呢?”
来人似是比较慌张,进门后只走了几步,就一手叉腰一手扶膝,不停地喘着粗气,头上的斗笠系带也松了,歪歪斜斜搭在头上,声音也有些低沉道:“呼~,启禀各位寨主,外面好似有些…有些不妥。”
众人闻言“呼啦啦”都站了起来,左丘泰然第一个抢步上前,想问个仔细。
陆战等紧随其后,王君冷和长孙鸿离门较近,率先一左一右到了那人近前。
眨眼间,左丘泰然走到王君冷和长孙鸿中间,距离那人五步左右,急急问道:“刚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说的仔细些。”
那人见状像被吓住了,没有出声,愣愣的低头往前走了两步,只顾弯腰喘气,右手想去脱掉头上的斗笠。
见到没有回音,左丘泰然有些着急,再向前跨出一步,就欲伸手拍那人的肩膀。
“留神!”身后的陆战突然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巨变骤生。
厅门处爆出惊天巨响,漫天的木屑和皮屑中,左右两道银色的剑光由外至内如电光火石般刺向左丘泰然的胸膛。
王君冷和长孙鸿如斯响应,从左右两边同时逼向左丘泰然,王君冷的一对拳挂着急促的风声直奔左丘泰然右肋,长孙鸿则是左掌轻飘飘的按向左丘泰然的左太阳穴,右掌化爪抓向他的左臂。
与此同时,左丘泰然身前之人直背挺胸,翻掌射出一道金色的刀芒,后发先至划向左丘泰然的脖颈!他头上的斗笠不知何时已不见踪迹,披散的黄发、卷曲的赤髯、一双圆睁的碧目精芒乍射,脸上的特征无一不在显示他的胡人身份!
刀剑瞬间而至,剑快似闪电,刀势若奔雷,令人猝不及防。
所幸陆战那声提醒及时,孙定方跨前一步,一对铁砂掌,间不容发之际抹在两把剑上,却不及应对威力远超快剑的金刀。
“铛~”,一把铁扇子凭空出现,将刀光挡在左丘泰然身前。
“妖狐”陆战!
黄中岳却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场中情景。
刀扇先一步相交,陆战只觉一股难以抵抗的大力从手上传了过来,右手虎口崩裂,不住颤抖,下一刻铁扇脱手而飞,脚下也腾腾腾倒退了四五步,犹自未能站稳。
一刀之猛,居然连在铁扇子上浸淫了三十年功力的陆战都接不下!
孙定方的双掌抹上两柄快剑的剑身,正欲发力,突觉滑不留手,无法吐劲,也是心头一凛,多年经验告诉他,这两个剑手的身手都不在自己之下,他对上一个,也许可凭借经验略占上风,但同时对上两个,绝不是对手!
反应最快的还是左丘泰然,王君冷和长孙鸿欺身上来时,他已经明白事情有变,脚下发力,后退半步,双掌左右拍出,两股浑厚内劲送出,顿时将两人逼开。
“王君冷!长孙鸿!你二人这是何意?”此时,黄中岳也回过神来,须发皆张,暴跳如雷道。
“对大单于有威胁之人,杀无赦!”未等二人开口,劈退陆战的使刀人冷哼一声,语调生硬地回答道。
言毕,不理退后的陆战,手腕一翻,金色弯刀再次电射而出,砍向左丘泰然。
“金刀隼,银剑杀,你们是赫连勃勃的猎杀队!”左丘泰然一震,知道事机不密,虽有些奇怪对方怎来的如此之快,但此时无暇思索原因,右手从腰间一抹,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迎上劈来的刀,同时力敌三人。
左丘泰然绰号“柔剑绵掌”,在绿林中赫赫有名,在天下大三榜之绿林风云榜中排名第七,一口软剑使得出神入化,内力更是雄浑无比,三十年来纵横绿林罕遇敌手。
但这一次,他遇到了对手。
顷刻间,左丘泰然就感受到了压力,王君冷和长孙鸿固然了得,这把金刀却是要命!轨迹怪异,难以捉摸。即便一对一他也没有必胜把握,何况以一敌三,心下暗叫厉害。
“大哥,这两个叛徒交给我!二当家的,你和定方尽快制服那两个剑手!”回过神的黄中岳在身后急切间叫出了陆战往日的称呼。
听到黄中岳的话,左丘泰然稍稍安心。他知道黄中岳的武功还要略胜孙定方一筹,虽未必敌的过王君冷和长孙鸿联手,短时间挡住二人却没有问题。
左丘泰然和黄中岳搭档并肩作战多次,自是默契十分,身形再退两步,欲将王君冷二人引向正快步向前的黄中岳,以便正面独战胡人刀客。
身后熟悉的破风声“呜呜”响起,那是黄中岳的独门兵器夜哭斧发出的声音。但奇怪的是,王君冷和长孙鸿却无视般,仍继续分左右向左丘泰然递招,令他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