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一轮圆月升空。
碧波无垠的江面中瞧月景最是迷人了,只见圆月倾泻下沁凉的月华,江面上有明亮的月光碎片,远远的看去,江和天连成了一线。
朦胧夜色中,似有轻薄的水汽浮空,更为此景添几分纤尘不染之意。
天上月和水中月遥遥相对。
顾昭扒着船沿,视线瞧着这月色,忍不住喟叹道。
“好美的月。”
宝船浮在水面,悠悠晃晃,耳畔里除了春风细微温柔之声,便只有流水哗哗的声音了。
此情此景,静谧得让凡尘中那一颗喧嚣的心都沉静了下来。
然而,在另一个地方,却有一颗死寂的芳心在浮动。
鬼道的天光黯淡蒙昧,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在一片苍茫之地中,涂宅门前那两盏红灯笼更显耀眼了。
光亮喜庆又温暖。
幽幽的光透过红色的桑皮纸,照亮了方寸之地,也将大门中间那块匾额照得明亮,只见上头涂宅二字写得风流肆意,偏偏收脚的地方却又透着些许的婉约。
绣楼的梳妆镜台上,一枚铜镜端正的搁在上头。
铜镜浮雕并蒂海棠花的纹路,花开得娇艳,一朵挨着一朵,亲亲昵昵。
只见一朵更大一些,一朵小一些,瞧过去就像是大的那一朵拢着小的那一朵,亲密的喁喁私语。
“哎哟,羞死人家了。”涂九娘搁下口脂,视线瞧着那铜镜,倏忽的就捧着脸蛋,娇羞的眼眸含春,一副羞答答模样了。
小雅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涂九娘一脸兴色的拢过铜镜。
她左右又瞧了瞧自己,见自己姿容艳丽,闭月羞花,尤其是唇
只见红脂染过,上头带着丝桃粉红,又有几分的莹白剔透之色,就似那最鲜美的果子,诱人采撷。
涂九娘纤纤玉指指着铜镜的并蒂海棠花,撑起袖摆遮脸,羞答答道。
“小雅,你瞧这个并蒂海棠花,大的是潘郎,小的是我,到时,潘郎那宽直的宽袍垂下,拥着我是不是就和这并蒂海棠花一样了”
话落,她红着脸放下了遮面的袖摆,青葱的两根食指缓缓相碰,似有缠绵之意。
再抬头看向小雅时,媚眼如丝。
“小雅,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雅
得,已经从大公子变成潘郎了。
“对不对嘛”涂九娘扯了扯小雅的衣摆,轻轻的拉了拉,摇摆的撒娇。
“对对对,小姐你说的对,你和大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雅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了。
涂九娘知足了。
她拿起玉骨梳,对镜理云鬓,又细细的梳了梳发尾,拿起眉笔浅浅的描了两笔,最后,于鼻梁两边的山根位置处点了两点,正好对着潋滟的眼角位置。
瞬间,这一张娇媚的面庞上添了几分娇俏的魅惑。
倏忽的,她又摔了手中的眉笔,心烦意燥模样。
“真烦,到处都灰灰的,瞧了烦死了,小雅,掌灯”
小雅“小姐,大门口已经点灯火了。”
涂九娘烦闷,“两盏怎么够一会儿带了潘郎回来,他瞧着咱们这只燃了两盏灯火,定然还以为我涂家寒酸,回头轻看了我”
“再点我要涂宅热热闹闹,华灯溢彩”
小雅有些迟疑,这灯燃的是鬼啊。
鬼,也是会死的。
“怎么我的话不顶用了”涂九娘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我堂堂涂家九娘,燃几根鬼烛,点几盏鬼灯,有什么干系还是,你也轻看了我”
她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瞬间,此处无风自动。
只见那如云雾的发鬓一下扬到了身后,娇媚的表情没了,沉着的脸有阴森之炁,瞧过去有几分吓人。
小雅一下就跪了下来,低头轻声道。
“小姐莫怒,奴婢这就去。”
说罢,她站起了身子,矮身道了个万福,低着头往外退。
待阖上门后,这才转过了身。
屋里,涂九娘桃粉色的唇微微撅着,色泽饱满诱人,幽幢的小曲儿从那口中哼出,带着缠绵悱恻之意。
并蒂海棠铜镜中,一头乌黑的发被梳直,如瀑如绸,很快,涂宅中有许多盏的灯笼被燃起。
或红或粉或蓝的灯笼升空,就如人世间元宵佳节中的灯祭。
灯笼摇摇摆摆,散发出明亮又幽幽的光亮,绣楼里,涂九娘瞧着铜镜,铜镜倒映着灯笼幽幽的光,她眉眼垂了垂,顺了顺乌发,唇边勾一个舒心的笑。
这样才对嘛。
她和潘郎头一次的月下相会,怎能寒酸呢
呵,不过是无人供奉的孤坟野鬼罢了
阴间无缘,阳间无亲,借她燃灯又有何不可人世苦短,活得狼狈丢份,死了还是可怜虫,于她手中化灯燃烛还可以灿烂一时,是她怜惜它们呢。
涂九娘起身,莲步清幽的走到窗棂边。
她托着腮往外瞧去,看着那各色浮空的灯笼,眼里有痴迷之色。
瞧,多美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鬼道的涂娘子梳妆打扮着,想要盛装后,衣袂款款的来人途。
今夜月圆,孤月于幽蓝的天空茕茕孑立,就如形单影只在鬼道中的她一样。
她,想要邀那妆点了她晦暗天光的大公子花前月下,才子佳人,一人温文尔雅,一人姿容卓绝,不需多言,只眼波流转便是含情脉脉。
然后,她要带他去鬼道,赏一赏那佳节才有的灯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