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仕三代帝王的他,比谁都清楚,真正把他这样的近臣当人看,礼敬至极的还是数眼前的万历皇帝,也不仅仅是不用跪和赐坐赐手炉这些礼待,重点是平时的言谈,都让他察觉得出来,当今皇帝并没有在大臣面前有那种君者自贵的桀骜之态,也就让他有种知己难舍之感。
朱翊钧倒也的确很习惯用申时行做自己的首辅,比用张居正还习惯。
何况,张居正严格来说不是他自己选的首辅,张居正因为顾命大臣和老师的身份,不是太在乎皇帝的情绪。
申时行就不一样,对朱翊钧是真当尊者来对待的,会主动照顾朱翊钧的情绪,也就让朱翊钧有如沐春风之感。
大明的大臣里,其实真的能像申时行一样在乎皇帝个人感受的人不多,受整个文化氛围的影响,越是忠心的大臣越没有照顾皇帝个人感受的意识,而像申时行既忠还照顾皇帝个人感受的其实真的是凤毛麟角。
这跟申时行个人成长经历有关。
他是尼姑所生,属于自己父亲私生子,而不被家族所容,便被父亲好友徐尚珍收养,从小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行事,故而从小就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特别在乎别人对其是否尊重。
所以,他能从细微处感觉到朱翊钧这样的皇帝有多懒得多珍贵,而也只有他,会习惯性地在意皇帝个人感受,讨好似的配合皇帝做事。
但同一个国家不能长久处于舒适区一样,一个人也是不能长久待在舒适区的,朱翊钧不能因为申时行带给自己舒适感,就一直用他。
“陛下!”
申时行这时先向朱翊钧行了一礼。
朱翊钧则笑道:“江南温柔富贵乡,申师傅这一回去,自是要过神仙般的日子了。”
“皆托陛下洪福,臣才得于这盛世之朝颐养余生。”
申时行拱手回道。
朱翊钧颔首,接着又道:“国朝有如今之盛,也有申师傅你自己之心血,故离京后可以好好看看,看看自己的仕宦多年值不值得。”
申时行拱手称是,又道:“臣唯一之憾,是不能同陛下一起下江南,先于孝陵陪祭太祖,再去姑苏为陛下介绍本朝实业之盛,而今只能先行,为陛下先探民风,广寻巧物土味,而待陛下来江南巡视国政执行之况!”
“如此甚好。”
“朕若南下,必召申师傅至。”
朱翊钧笑着回道。
申时行这时也面带微笑,回道:“臣领旨!请陛下放心,臣回乡后必多行善事,倡导新礼,不并田产,兴办实业,鼓励子弟走出国门,而见世界之宽阔,晓国家未来之远大,不令其待于乡安于乡祸于乡,而自身必只读书观景,养身健体,只待陛下南巡。”
朱翊钧点头:“你是知道朕想听到什么话的,难得的是愿意说出来;朕也知道你想从朕这里听到什么话,且朕也愿意成全伱。”
说着,朱翊钧就对太监黄勋吩咐道:“把朕令焦竑拟的旨给他!”
申时行听后忙抬眼看向了黄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