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黄紫色的天幕上不见点点星辰。一块块白色的格子嵌在黑色的楼宇上,像没有生气的玩具。楼下的路灯都被树枝给盖了,灯光昏暗。 钱珂一直望向中庭,叶警官在走访聚集聊天的老年人,越走越远。 他不禁想,小区里的人既然受了陆晓那么多照顾,得知陆晓失踪,会不会帮他找人呢。 安静了一天的电话突然响起,他冲过去一看,是助理打来的。他这才想起,他准备出差考察外地的康养基地。他不由分说地推了安排,休假一周,让副总去忙活。也问起了最近有没人在公司找麻烦,确定没有。 他无法确定陆晓到底是离家出走还是被人绑了。再回到窗边,叶警官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不安地给叶警官打电话,询问进展。 叶警官说,有人看见陆晓一个人出门买鱼,双方之间有过交流。陆晓失踪是出了小区以后发生的事,她要回去调取街道上的监控。钱珂得在家等消息,万一陆晓自己回来了,她才能及时得知情况。 所以,早上的吵架声和陆晓失联无关吗?会不会是陆晓吵架后,想不开才出门的?陆晓如果是离家出走,还会回来吗? 现在谁也无法给他准确的答案。 他除了等,只有等,没有比这更磨人的。 他躺在陆晓睡的枕头上。听见窗外起了风,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树随风摇摆,影子在天花板上乱舞。又听见了凄厉的猫叫,从楼顶跌落到雨棚上。大晚上有人回家,有人送外卖,有人在楼下打电话。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夜能笼罩这么多内容。 一夜无眠。 天色开始泛青,楼下上班的,送孩子上学的,起床买菜的。人声从窗口飘进来,他站在阳台张望,希望看到陆晓回家的身影。可直到第一抹阳光划破天际,他依旧没盼到陆晓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会疯。 他翻看自己和陆晓的聊天记录,试图找出些什么,但一无所获。他发得最多的是亲亲的表情,不回来,好。除此之外,都是语音或者视频电话。 他突然想起,有人找孩子,去街上张贴寻人的传单,他也想这么做。 律师并不认可。人面对面的路过也不一定注意对方的长相,一座城市那么大,他很多客户就算要找在同一个城市的欠债者,也没有办法。利用网络渠道找人,更靠谱一些。 他立即决定花钱推热搜,就像抓住一条救命稻草。可这工作有律师代劳了,等着页面编辑好了,自然会发给他。 他还是只得等消息,还是无所事事。 他自诩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大事当前,他却宁愿是那只推磨的鬼,至少忙起来不会想那么多。 听见房门响了,他几乎不用再经过大脑,步子已经迈了出去。 李凤娟带着一群大爷大妈来了,他认不出谁是谁。叶警官在小区里走访,他们都知道陆晓失踪了。据说业委会已经在批量印刷告示,虽然他们有陆晓的证件照片,但他们没有陆晓穿花裙子的样子,特地来找他要。 在家里各处小相框的婚纱照,几乎涵盖了他与陆晓的合影。他没有陆晓的生活照。 他突然感到羞愧,自己的妻子失踪了,可他连妻子穿的什么衣服都不知道。他一时双手捂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别担心啦,我们会帮忙的。 对对,我们帮你去发传单,我们知道哪里人多。
你昨晚没睡好吧,你就在家等,我们去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入了业主群,方便等会儿转发消息。虽然他不想家事外传,但比起脸面来,陆晓的命更重要。 业主群里已经吵翻了天,有空闲时间的老年人几乎都行动起来了。唯独他,还是得到在家等的劝慰,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战场上不被任何人信任。 他换上鞋,无数次想走出去,又坐回沙发上。 是啊,陆晓没带钥匙,回来了怎么进门呢。 心如死灰中,他听到电话铃声,燃起希望。 他的手机没响,是陆晓的,垃圾短信而已。但这也提醒了他,他兴许可以通过陆晓的手机寻找线索。 手机锁屏有密码,他试了陆晓的生日0613,结婚纪念日0922,都不对。 他们认识在哪一天,陆晓答应他的求婚在哪一天,他第一次给陆晓买礼物是哪一天他从未发现生命中有如此多需要铭记的时刻,但他一个都不记得。 对了,还有他自己的生日1120。 他怎么也想不到,陆晓居然用他的生日作为开机密码。 陆晓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拨给他的,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这可能吗? 他想起了陆家楼道上的欠债还钱,拿来了陆晓的钱包,把银行卡一张张摆在茶几上,逐个下载手机app。陆晓的身份证留在家中,通过检验并不困难。 所有银行卡的密码都是他的生日1120。 可所有卡的余额都为零,三千万不翼而飞。 他和陆晓结婚时,还只是个小小的施工队长。他想包工地没有钱,是陆家抵押了房子贷款为他凑到了启动资金。等他赚到了第一桶金,第一件事是还钱,并且当着岳父母的面把赚到的钱交到陆晓手上。从此之后,他不论赚多赚少,都交给陆晓管理。结婚六年了,从来没出过问题。 他颤抖着手调出转账明细,看到每一笔钱都是提现。 从半年前开始,三百万,两百万,五百万最后一笔是二十五万,而取现的时间就在0921,他回到家的那天。09:01,地点在万达广场的建设路支行。 他如坠冰窖,对着叶警官留在桌上的名片发呆。 他该怎么办。 他拿着这些证据去报警,说陆晓带着他的所有钱失踪了,让陆晓变成一个罪犯无所遁形吗。 但如果事情另有隐情,他如此对警察说,陆晓平安回来后,他们的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 思索片刻,他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律师沉默许久,只说:律师的调查手段有限。如果你要我帮忙,我只能劝你直接提诉讼。然后我凭着法院的立案,申请调查令,这需要很长时间。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恐怕来不及。 他分明在听律师的建议,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却又都很陌生,就像风一样从耳边刮过去了,没在他脑海里留下一点痕迹。 报警。律师说,你报警,然后把你家的地址发给我,我来陪你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