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果木农庄再一次被此起彼伏的痛哭和哀嚎填满。
而这一次,似乎比前半夜还要凄惨一片纯白的房间。
一幕幕悲惨的画面被收束在一张张巴掌大的屏幕中,拼成了一面半弧形的墙。
坐在房间的中央,老人静静地看着正在上演的人间炼狱,古井无波的脸最终还是化作了悠悠的一声轻叹。
即便清楚这是通往乌托邦之路上必要的牺牲。
即便清楚那些家伙只是被圈养的家畜。
但看到这幅凄惨的样子,他还是会感到一丝不忍。
即使是心灵干涉装置,也不可能做到100%的洗脑,连纳果都有免疫者,更何况一项还在襁褓中的技术。
03号波段会让99%的人吃掉1%的人,如果让那99%的实验体醒来,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会被自己的记忆给击溃。
所以他拜托变种人过来清场。
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实验体们,在实验结束之后没有痛苦的死去。
这是他对那些为光荣的进化献出生命的实验者们最大的仁慈。
然而没想到,那些没有一丁点儿怜悯之心、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居然把心灵干涉装置的频率给调了。
这是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的暴行。
「果然我还需要修行……」
察觉到了那一瞬间闪过的嗔念,罗乾低垂眉目喃喃自语了一声。
先前用赵天干的身体与那些孩子们见面的时候也是,看到那些家伙脸上错愕的表情,他就没忍住戏弄了他们一番这其实是不应该的。
在火炬教会的诸多主教中,他属于资历较老的一批,十几年前就进入了圣域,然而修为却是最浅的。
这里所谓的修为并不是什么修行的功法或者背诵的经文,而是对于自身心性的一种调和或者说升华。
人是无法自我完成进化的,这就像左脚踩着右脚没法上天一样,这与人穿什么鞋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就算科技能给人装上翅膀,也无法让人像生来就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思考。
毫无疑问,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是比鸟更高级的动物,人是没有必要去变成鸟的。但当文明的发展陷入瓶颈,人的双脚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壤,人与生俱来的局限性就会渐渐暴露出来。
也许这种生物只配拥有光年之内的文明。
比方法和制度更接近底层的人性,构筑了人类文明的底层逻辑。
它不是曲速引擎的前置科技,也解决不了物质世界存在的任何问题,但它会让人把不配拥有的一切全都还回去。
否则如何解释在迈向星空之后,明明已经结束了所有的矛盾、从分歧走向联合的人联,会在一段长久的繁荣之后仅仅用三年便输掉了一切。
「火炬计划」给出了一种解释。
战后重建委员会的分崩离析也给出了一种解释。
这种生物永远生活在不安稳的环境中,一旦判断自身受到了威胁,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只有微乎其微的概率,他们会幸运的赌对一个光明的未来……而这在人联的历史上通常被冠以伟大或者奇迹之类的名字。
因为这是不常有的东西。
即便它确实发生过,并对历史的进程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受到火炬的启发而诞生的教会给出了一套解决的办法。
想要让人类这个孱弱的物种飞升到一个全新的维度,就必须站在人类之上的高度进行思考。成为「完型生命体」只是一种粗浅的解释,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成为神灵。
人无法适应天上的生活。但神却可以!
为此,火炬教会的主教必须割舍掉身为人的一切属性,站在人类之外的立场上俯瞰人类,而这也是所有主教都会进入「圣域」的最根本原因。
只有进入远离地心引力束缚的「圣域」,才能拥有真正的神性!
如果不这么做,他们迟早会像最早的那些变种人一样,明明已经成了其他物种,却还站在人的立场上,用人的身份思考。
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在此基础上诞生的变种人部落对于人类文明没有丝毫的继承,而更像是从原始社会将人类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而他们自己,要么被杀,要么疯掉罗乾时常会感慨,虽然已经抛弃了肉身,但仍然难以完全和人性做出切割。
也许是因为他进入圣域的时候已经太老了,陈旧的观念就像长在了他的腐朽的血肉上,跟着电流一起刻进了电路板。
他时常会羡慕那个孩子。那个被他们选中的圣子。
那个家伙就像白纸一样,是在完美不过的主神了。
「抱歉,行刑者小队失败了……联盟的部队占领了我们的研究设施,通过心灵干涉装置发射了05号波段。」
「我们对实验体施加的干涉……被解除了。」
耳边飘来的声音,打断了罗乾的遐想。
他的食指轻轻一挥,一张淡蓝色的悬浮窗飘到了他的面前,只见黑暗中一名披着长袍的使徒单膝跪地向他俯首。
镜头的背景是松果木农庄教堂的地下室。
兜帽的阴影遮住了那人的脸。
虽然看不见那个使徒的眼睛,但罗乾能感觉到那埋在帽檐下的惭愧与悔恨
事实上,直到行刑者小队介入之前,他们的实验都还算顺利,然而他们的对手在战场上的经验有些丰富过头了点。
不过总的来说,实验还是很成功的只是称不上完美罢了。
不想看到这些忠心耿耿的孩子们自责,他用柔和的声音安慰说道。
「没关系,我的孩子们,一次小小的失误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我们已经得到了需要的数据。」
「松果木农庄的实验结束了,带着那些数据从你们脚下的通道撤离吧,在通道的尽头会有人接应你们。」
「善后工作,奇部落会替我们处理那名使徒埋着头,恭敬说道。
「是!主教大人。」
罗乾的脸上浮起了赞许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眉头却是微微一皱,隐约感到了一丝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