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十二处弹片,只取出来十块,你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俯视着这个躺在床上的家伙,男人用讽刺的口吻继续说道,「当然,你的队友们就没那么幸运了,九个人甚至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死光了……;
卡皮尔的喉结动了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本该愤怒的他心中却没有一点儿波澜,只有麻木和茫然。
如果死掉的是一个人,他会记住那家伙的名字,隔三差五会去他的墓前看看,甚至怀念他还在的时候是什么样,然而当死去的人多到只能用一个潦草的数字来概括时,每一个名字能的分到的重量似乎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或许阿赖扬将军在面对那个数字时的感觉也是如此……
他只觉得自己还活着是如此的不真实。
「……你是?」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但卡皮尔还是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金加仑港民防办公室后勤处俘虏科办事员,至于我的名字,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的身份是俘虏就够了。」
说着,男人拇指一扬,将一枚硬币大小的铁牌抛到了他的被子上,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这是你的编号,起来以后拿着它去外面登记你的名字和住址,领盒饭的时候会用上它,如果你还想吃的话。」
交代完事情之后,男人转身走向了帐篷外面,回过神来的卡皮尔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连忙叫住了他。
「等等,我的手……」
「原来那个废掉了,我们给你换了新的,」那个自称俘虏管理科办事员的男人扫了一眼他的胳膊,继续说道,「这笔钱会由你们的陛下支付,作为战争赔款的一部分,不必谢我们。」
目送着那人离开,卡皮尔试着活动了下身体,感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磨蹭着下了床。
登记处就在距离帐篷不远的地方,他拿着铁牌走了过去,没多久便完成了俘虏的登记。
正好赶上晚饭的时间。
完成登记的他在一名后勤人员的指示下,找到了他所属的营地,领完被褥之后,便拎着自己的饭盒来到了一口大锅前排起了长队。
两名看上去和他们身份一样的伙计,在那口大锅的旁边忙活着,不断用一柄大木勺搅动着锅里的东西。
整个营地中都溢满了一股醇厚香甜的气息,令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咕哝了声。
「这是在煮什么?」
他本以为不会有人搭理,却见站前面的男人回了头。
「听说是玉米。」那人的眼中写着一丝期待。
卡皮尔不禁愣了下。「……玉米?」
他听说过那种作物在落霞行省的中部和南部似乎很常见,婆罗行省也有少量引进,但种的并不如豆子多。
「没错,据说是从银月湾运来的,包括给你看病的医生……」打量了一眼这个身上还缠着绷带的新人,男人继续说道「我叫阿赫塔,以前是马努万夫长的……算了,反正现在和你是一个营了。」
卡皮尔咽了口唾沫,也做了自我介绍。
「……卡皮尔,迪利普亲王带着我们进攻总督府。」
阿赫塔轻轻吹了声口哨,瞥了一
眼旁边不远处执勤的民兵,咧了下嘴角说道。
「是吗?那真是一场灾难……听说你们死的只剩下一千多号人,你能活下来一定是狼神庇佑。」
卡皮尔苦笑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你所见,我们输了,然后成了联盟的俘虏……虽然主要是那些民兵在管理我们。」
似乎不愿提及那场战役的细节,这个叫阿赫塔的男人含糊其辞地带过了话题,继续说道。
「……头三天,那群猴子们把我们关进笼子,还对着我们撒尿,把食物倒在地上让我们去舔,最后联盟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我们拉到了这儿。总之你醒来的正是时候,现在战俘营也盖好了,每天只用工作八小时,管一日三餐还给2加仑的工钱。」
卡皮尔:「加仑?」「就是新钱。」
阿赫塔从兜里摸出一枚晃了晃,又塞了回去。「自从帝国切断了这儿的物资输送之后,这玩意儿比以前的老钱好使多了,虽然2加仑也买不了什么,但有总比没有好。对了,我听说如果识字的话,他们会安排一些不那么累的活儿,收入也会稍微多点,一天能有个五六枚的样子。」
虽然对那所谓的新钱一头雾水,更没有兴趣赚什么钱,但卡皮尔还是下意识地问道。
「……怎么安排?」
「怎么安排?当然是他们帮你安排,你以为这玩意儿还能挑挑拣拣吗?不想干的统统去挑大粪了,你可别脑子犯浑和他们顶嘴,」阿赫塔惊讶地看了一眼这个脑子像是被炸坏了的家伙,继续说道,「不过你和其他人不同,其他和你一样醒来的家伙都会疯了一样。」
「我可能脑子也不太正常,」卡皮尔苦笑了一声,停顿很久之后继续说道,「我感觉……自己就像死过了一次一样。」
阿赫塔怔怔看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因为轮到他打饭了。
一碗香气四溢的玉米粥、一勺酸豆角和两片用蒸汽热熟的黄面包,就是他们一天劳作之后的晚餐。
阿赫塔笑着谢过那位给自己添满饭盒的狱友,然后便欢喜地端着自己的那份,去一旁坐着大口吃去了。
不只是他一个人。这儿的所有人都吃的很香。
不仅仅因为他们在工地和荒地里干了一天的苦力,更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
尤其是那又松又软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