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国的天都城虽然守住了,但这天宫的崩塌却给阿布赛克带来了不少烦心事儿。
不仅仅是因为民间那些流言蜚语和各派系的借题发挥,很大程度上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
和大多数婆罗人一样,他骨子里就藏着迷信的属性,只是坐上了大统领的位置之后,他便不承认了,甚至还赶潮流的学着联盟念起了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经。
一开始这是有点用的,任何一句话念多了都会产生“就是了”的错觉。
尤其是搞教育改革的时候,阿布赛克一度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唯物战士,甚至错把卡巴哈那个读不懂空气的家伙当成了战友,忘了那些革新派军官才是他真正的战友。
然而,自我安慰的做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
即便他刻意不去坐那把皇帝的椅子,甚至还特别修了一栋统领府,向所有人强调自己的合法性与那座天宫一点关系都没有,但那座天宫塌下来的时候还是把他给整“破防”了。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也有一部分锅是学院的。
在他的认知里,整个废土上没有哪个幸存者组织比学院更懂科学了。
结果学院刚和他保证,天宫还能在天上飘个十几二十年,转眼间就掉在了地上。
这很难不让他对学院乃至科学本身产生怀疑,从而怀疑起自己。
是不是真有某个冥冥之中的存在,用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这一切。
就这样,他的疑心病又旧病复发了。
几乎每天夜里他都会做噩梦,而且梦中一定会出现亚努什那张恶魔般狞笑的脸。
明明开枪的是安沃,那个恶鬼却好像知道是谁杀了自己一样。
那家伙也不过来报仇,就这么站在窗外,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细碎声响折磨他。
有时阿布赛克被折腾的一整晚睡不着觉,第二天便红着眼睛上统领府批阅文件,或者熬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便鼾声如雷睡到大中午。
这事儿他不敢与任何人诉苦,毕竟若是又传出谣言,说大统领被鬼给盯上,搞不好又得被联合会内部的反对派给利用。
他唯一能倾诉的人,也只有那个从联盟来的使者了。
一来对方没有干涉婆罗国内部事务的兴趣,二来他能感觉到他们真的信自己说的话,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
然而在听到他的烦恼之后,老鹰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恕我直言,你这是疑心病。”
“我也知道,我也试着这么去想,但一点用都没有,我的脑袋里就好像住着个人一样……”阿布赛克叹了口气,忽然心中一动,紧张兮兮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什么那个心灵干涉影响。”
看着疑神疑鬼的阿布赛克,老鹰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
“那种装置对具有完整心智的人类的影响微乎其微……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作用,但最多也就是传递一两句信息的程度,让你梦到某个具体的人是不可能的。”
而且那东西并不是定向投放的,一般都是覆盖一整片区域。
如果真要是心灵干涉装置的影响,那受影响的不可能只是他一个。
换而言之,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心魔,想克服只能靠自己。
心中思忖片刻,老鹰试探着问道。
“要不……你去看下心理医生?”
联盟是有不少心理医生的。
那玩意儿有门槛,但不高,而市场需求却一点不小。
不只是回归文明社会的废土客,还有玩家们从掠夺者的地牢里解救出来的幸存者,大多都有咨询心理医生的经历,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医保甚至可以报销。
阿布赛克闻言,却想也不想便苦笑着摇头拒绝了。
“得了……我要是去看病,估计又得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
老鹰叹了口气。
“很遗憾,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你。”
看着遗憾的老鹰,阿布赛克哈哈笑着打趣了一句。
“哪里的话,和你聊过之后,我感觉心里顺畅多了,今晚没准能睡个安稳觉。”
他其实也没指望谁能帮得了自己,也就想找个局外人倾诉一下。
看出了他心中的苦恼,老鹰忽然想到最近有的银月教派的牧师到天都救助难民以及传教,于是心中一动,开口道。
“……你要是不想找心理医生,不妨和银月教派的牧师聊聊。”
阿布赛克愣了一下。
“牧师?”
老鹰点了点头。
“我们虽然是无神论者,但我们从不否认信仰作为精神寄托的价值,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一下……当然,这只是建议。”
用吸烟有害来劝人戒烟是行不通的。
同理,用“这个世界没有鬼”来说服迷信的人也只是念经者的一厢情愿。
与其让他和内心的煎熬做对抗,倒不如让他信点儿没那么有害的东西,这也是一种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方法。
老鹰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他不但有干外交官的本事,还能干心理医生的活儿。
阿布赛克似乎是心动了,思忖片刻之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