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战建委解体之后的第五年,废土上逐渐出现了气候复苏的苗头,1号避难所的居民怀揣着重建废土的热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重新涌现了繁荣纪元时期的思潮,一边为重返地表做准备,一边组建了工人、工程师自治的行业委员会,打算在重返地表之后和过去说再见,将1号避难所的一切塞进棺材埋进土里。
然而六十三年的期限毕竟还没有到,工蚁们的行为让树人感到了恐慌。
他们一辈子都在精心为这颗伟大之树修剪枝叶,履行秩序捍卫者的责任,堵住那些工蚁们在树干上钻出的“蚁穴”。
即便这颗大树最终崩塌的命运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它会在履行完庇护职责之后结束避难所的使命,成为一口铸造井继续为人类文明的重生添砖加瓦,然而树人并不希望他们的使命也随着那颗大树一同坍塌。
他们试着征求过工蚁们的意见,希望看在树劳心劳力这么多年的份上将它留下来。
这并不是很难,任何人为设计的规则都有漏洞,只要耐心去找就一定能找的到。
启动穹顶的自毁程序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即,避难所中可检测到的居民数量连续18天日均数量维持在五千人以下,或者24小时内维持在三千人以下。
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伟大之树才会判定1号避难所的居民已经无需再依赖它的指引,他们已经有能力在自己传感器之外生活下去,而它便会用剩下的资源送孩子们最后一程。
然而反过来他们也可以利用这一点。
只要工蚁们和他们一起留下来,保证至少五千人生活在1号避难所中,让1号避难所认为它的孩子们还需要它,这样它就不会离开他们。
然而这个带着命令意味儿的请求,被正在高兴头上的工蚁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几乎所有自治委员会都拒绝与树人们就这件事情沟通。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工蚁们已经忍受了树冰冷无情的命令太久,即便他们打心眼里清楚那是生存的必须,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在一切不需要了之后挽留它。
就让它和这座避难所一起寿终正寝好了。
变成一口铸造井,本来也是它宿命的一部分。
避难所不应该成为人类文明的终点,任何避难所最终的命运都是被拆掉,作为重建的原料。
至于树人们,如果这么舍不得它,那就跟着它一起下去好了。
或许是工蚁强硬的态度让树人感到了清算的威胁,树人对工蚁们自发成立的组织进行了干涉,包括不限于断水断电切断补给,并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地给这些组织的活动制造麻烦。
虽然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但到此为止都还算克制。
而真正将导火索点燃的,反而是发生在避难所外的一件事情。
废土纪元52年,气候复苏持续两年,西洲湖的冰封比1号避难所的大门更先出现了松动。
融化的积雪和蔓延的湖水涌入了荒废的西洲市城区,甚至涌入了地下交通的隧道。
春风得意的工蚁们出现了一丝惶恐,虽然气候复苏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如果地表的冰盖和积雪继续融化下去,也许等不到废土纪元6年,他们的避难所就会泡在水里。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立刻开门,至少让一部分人出去,把可能发生倒灌的区域加固一下。
然而仅仅是避难所的居民希望这么做没用,必须由树人们将这一诉求传达给避难所的管理者——也就是名为树的ai。
树人当然不可能这么做,涌入隧道的湖水非但没有引起他们恐慌,反而让愁眉不展的他们喜出望外。
即便一部分监督认为应该与居民们合作,将这个明眼人都能看见的缺口给补上,但大多数监督还是做出了符合自己屁股的决定——将这个可能会淹没避难所的危机弱化成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雨。
只要让“树”相信,它的设计者已经考虑到了西洲湖湖水灌入隧道的可能性,无需对原本已经完美无缺的规则做任何画蛇添足的补充,那么它就会根据既定的规则继续执行原有的计划。
甚至反过来可以利用这一点,让树错误的判断气候复苏速度超出预期,从而依据错误的反馈因素做出错误的决策,将封闭期限继续延长。
由此六十三年变成了七十年。
虽然仅仅是七年,但对于原本已经九十岁高龄的第一代居民们而言,这将意味着他们的葬礼将在避难所中举行,或许永远也无法看到那座齿轮状的巨门打开的那一天。
而对于正值青年的避难所居民而言,这七年可能意味着他的青春将在避难所中耗尽,过去数年的人生计划和为重建废土而做的准备都将变成一地鸡毛。
八万人的避难所终归还是太小,而1号避难所的空间又过于拥挤,任何一点儿微小的情绪都可能成为塞进火药桶的炸药。
第一次暴乱很快发生了,并且最终以879名普通居民和37名监督的死亡告终。
鲜血让所有人暂时的冷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尸体都被投入营养物质回收装置,变成了生态循环的肥料和营养物质。
虽然以前有避难所居民自然死亡,遗体也会被避难所的生态循环系统回收,但这毫无疑问是最多的一次。
以至于原本不愿去了解的大多数人,都被迫的了解到自己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
尔后又有谣言传出,监督的尸体并没有被送入营养物质回收装置,而是被他们的家人秘密火化。
无论树人们再怎么否认,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在所有人都能预见的发展下,树人与工蚁们的矛盾被进一步的激化。
废土纪元的56年,湖水几乎已经淹没了避难所的大门,就在树人们谋划着让避难所永远沉入水中的时候,第二次有组织的起义爆发了。
生物研究站的工程师用三年的时间修改了嘎嘣的基因,养殖场的工作人员通过故意的违规操作释放了它们,吸引了树人们的注意。趁着树人们上蹿下跳地剿灭那些虫子,整个避难所的所有工作车间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了起义。
由于这场战斗投入了大量机械装备,甚至是生物武器,因此这场骚乱的后效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总共七万七千余人在骚乱中失踪或者死去,而这其中也包括645名监督。
最终幸存的监督仅仅111人,而铃铛的主人——那个叫克雷格的监督也在其中。
双方的战斗不仅仅局限于枪战和操作着工程设备扭打,还包括一系列的规则武器。
比如,在战斗中树人试图借助树的力量,向工蚁密集的居住区投放催眠瓦斯镇压骚乱。
只不过他们的计划被负责检修排气管道的工蚁提前识破,并用几毫克臭氧骗过了居住区的空气检测装置,被动激活了避难所的换气系统,将瓦斯排到了废土上。
在眼看着即将失去一切希望,工蚁们同样尝试利用了规则的力量,将一部分居民转移到了储存食物的冷库,试图欺骗避难所的生命检测装置,在不出门的情况下达成“24小时内避难所中居民数量不足三千人”的穹顶自毁条件,将避难所的顶盖掀掉。
然而他们的计划很快便被树人察觉。
眼看着避难所中能检测到的生命信号以不可思议地速度下降,树人疯狂地拔掉了电源——利用他们很早以前发现却没有修复的漏洞,让避难所的聚变堆主动过载停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