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皮尔是一名狼族人。
他记得是从记事起,他的双亲便反复向他诉说着狼神的教诲,告诉他狼群是如何团结,如何凶狠勇敢,如何不知疲倦,又如何的战无不胜。曾有一段时间,奔跑在荒原上的狼群,是婆罗行省幸存者们面临的主要威胁……
最终是幸存者们赢了,但他们赢得并不轻松,为了纪念这位可敬的对手,也为了继承它们的勇武,他们在千柱之城为它们的神灵种下了一枚图腾,希望能以此继承它的恩惠和祝福。
从那一刻起,狼神便拥有了它的第一批子民。
而受到狼神祝福的人们,不但是天生的战士,更是帝国的骄傲,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战斗、杀戮和掠夺。
为此,卡皮尔无时无刻不以狼族人的身份为荣,并无时无刻不为成为一名帝***人而努力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凭借着充足的营养和从小的耳濡目染,从数以万计的报名参军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先是被选拔进入新兵营受训,接着又因为新兵营中出色的表现,被分配到了直属于陛下的灰狼军,并作为储备军官培养。
不是所有狼族人都有机会加入灰狼军,更不是所有狼族人都能成为这支王牌之师中的军官。
他是父母的骄傲,更是族人的骄傲,而赐予他这一荣耀的人,正是伟大的巫驮·西岚——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皇。
他发誓要将荣耀带给陛下,以答谢那皇恩的浩荡,并立下更多的军功,乃至成为那万人之上的将军。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用他那恶狼一般的战斗意志向陛下献上忠诚!
然而此刻——
那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却令他的眼中印上了绝望。
“冲上去——!”
被炮弹震聋的耳朵渐渐褪去了盲音,取而代之的是长官声嘶力竭地咆哮、纷乱的脚步,以及如潮水般的喊杀声和惨叫。
眼前的情况不只出乎了他的意料。
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地图上那片拥挤狭窄的贫民窟就如同消失了似的,那些土房子和窝棚被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地的残砖碎瓦。
他不知道那些铁人们用了什么魔法,只知道他们只用了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移走了本属于这儿的上千栋楼房。
从最近的掩体到那座屹立在高地上的总督府,足有近六百米的空地。
这片空地犹如一片不可逾越的天堑,满地除了碎砖头和建筑垃圾什么也没有。
而想要从两侧绕开这道天堑,要么得面对来自罗威尔营地方向的夹击,要么就只能从更远一点儿的海岸线游过去。
那比冲过这六百米的距离更不切实际。
而且,他们已经站在了这里。
除了前进,别无选择。
催促战斗的呼喊声再次响起,抱着步枪的士兵们一次又一次地朝着那座遥不可及的总督府发起了突击,接着又毫无悬念地如被碾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往下倒。
那一道道攒射的弹雨就像电锯滚动的锯条,看着那血肉横飞的战场,卡皮尔感觉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是头一回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渺小,更是头一回从身旁战友们的脸上看见了未曾见过的恐惧。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简直就是在送死!
转眼间,一支百人队已经被打光。
趴在烂砖头地上的友军们被架在总督府楼顶的机枪压的动弹不得,要么痛苦的哀嚎着,要么艰难地向前蠕动着。
周围根本没有可以掩护他们继续推进的掩体。
只有满地友军的尸体……
城区内的步枪朝着总督府的方向射击,然而对那准备已久的火力点根本起不到半点压制的作用。
联盟的士兵在机枪上焊了钢铁做的炮盾,更不要说他们身上穿着的那套厚重的护甲。
眼看着前一支百人队几乎被打光,长官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他们,接着大声吼道。
“快!给我冲上去!!”
看着那座不可逾越的阵地和被揍得满地乱爬的友军,卡皮尔的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然而进攻的命令已经下达,他若是胆敢有片刻迟疑,等待着他的都将是比死亡更悲惨的下场。
这到底是他自己选的道路。
卡皮尔咬紧了牙,努力克服着胸中的恐惧,从那紧咬着的牙缝中挤出了一声怒吼。
“为了帝国——!”
在那稀稀拉拉响应着的吼声中,他放空了大脑,不顾一切地嚎叫着冲出了掩体,带着跟在他身后的十名战友们。
然而,终于鼓起勇气的他才刚刚踏出第一步,便被那落在身旁不远处的迫击炮弹轰飞了出去,像张破抹布一样躺在了地上。
跟在他身后的队友们也是一样,二十余年的汗水与
骄傲全都化作一滩浓稠的血,潦草地涂抹在了一地的碎砖上……
……
卡皮尔和他的部下并不是头一个在这场战役中为帝国挥洒热血的狼族人,也很明显的不是最后一个。
新一轮的炮击落在了总督府前方六百米的贫民窟里,将那些蹲在土房子附近开火、以及刚刚越过掩体准备发起新一轮突击的灰狼军战士们一并吞没了进去。
那儿还有百来栋没来得及拆除的房子。
不过住在那里的居民们都已经拿着拆迁款撤走,剩下的都是扛着枪的家伙,联盟可以放开手脚无所顾忌地开火。
同一时间,部署在总督府楼顶和院墙的机枪火力点开始宣泄出凶猛的火力,那子弹就像打不完一样,枪声突突突的响个不停。
狼族人的骄傲成片倒下,转眼间又是一支百人队被按死在了那铺满碎砖和血浆的战场。
一道道攒射的曳光犹如瓢泼落下的暴雨,在这里士兵的生命几乎可以用秒来计数。
那个曾向“铁人”们发过誓的鼠族人小伙儿确实兑现了他的诺言——让帝国的士兵们趴在烂砖头上打仗。
此刻负责攻打总督府的第一千人队便遭遇了被打靶的窘境,他们已经丢下了五百多具尸体,却除了消耗了些联盟的弹药之外,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该死!我记得这儿是一座贫民窟!”
眺望着持续开火的机枪,躲在一座土房子后面的千夫长骂骂咧咧道。
他的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扣着一只刚捡来的钢盔,先前一枚弹片刮伤了他的额头,差点儿将他直接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