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一统老坛酸菜面,三袋单汇火腿肠,一袋红薯粉条,一共155。”收银员将少年放下的商品一一扫描过,红色的数字跳动着往上蹦,看得甄牧微微皱了皱眉头,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
甄牧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面色不改地从购物袋中拿出一袋火腿肠:“就两袋,一共多少?”
收银员抬起头,眼前的少年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卫衣,头发略长,刘海显得有些凌乱,但五官却是十分端正,清秀之下又有些蔫坏蔫坏的感觉,大概在高中年纪。
收银员收回了目光,伸手在键盘上按了几下:“一袋2,一共135,有注册过会员吗?”
“没有,扫微信。”甄牧打开收款码递了出去。
付过钱后,甄牧弯下腰将一箱泡面抱了起来,收银员将装着火腿肠和粉条的袋子放在箱子上,甄牧将它微微向后倾了倾以防掉下来。
“喂,小哥等一下!”
到了商场门口,突然有人叫住了甄牧,他疑惑地回过头,一个帅气的青年面带着微笑快步向他走来,青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身上从上到下一身纯白,白色的西装打上领带,光彩照人,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梦中曾骑着骏马向她们伸出手的王子,梦中王子的手上戴着纯白色的手套,翻身下马为她们戴上卡地亚的钻戒。
青年带着足以让任何一个少女为之痴迷的笑容走到甄牧身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搭上他的肩膀,甄牧警觉地往旁边一闪,青年前倾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笑容僵硬了一瞬。
“你干什么,疫情期间请保持一米安全距离。”甄牧警惕地看着青年,紧紧抱住怀中的泡面。这可是他现在身上的全部家当了,这是他这个星期中唯一一次被许可出门,接下来一个星期就要靠着这些活下去,虽然这个青年看起来很有钱,但是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着实奇怪。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青年伸出了自己的手,手上没戴着白手套也没有卡地亚的钻戒,他手上拿着一包单汇火腿肠,正是刚刚甄牧在前台放下的那包。除此之外,青年另一只手上提满了袋子,额头上也满是汗水,就像一个给人在当着跑腿的人,与他一身的洁白服饰格格不入。一般来说,这种人身边都会有几个狗腿子跑前跑后当着跑腿与工具人。
青年站直了身子,脸上依然是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容。甄牧从小见过很多这样的笑容,曾经许许多多的大人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手上拿着红包或者糖果想要讨好他,他小时候一度以为这些大人都是真心对自己好的,直到1岁时父亲失踪,生死不明,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大人们眼神中突然透露出了嫌弃与厌恶,那笑容就像一个面具被他们从脸上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在看无关之人般的淡漠。从那之后,甄牧学会了分辨了人脸上的假笑与真正的笑容,只是在他作为一个孤儿被孤儿院收养之后,再没有人会对着他露出这种近乎谄媚的笑容了。
甄牧脸上的警惕神色更重:“给我?你想干什么,我没钱没车没房,我也不是男桐,对你这种没兴趣。”
“不是我要给你,兄弟,你看那。”白衣青年向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却没敢转过头去,“小心点看,别让看出来是我让你看的。”
甄牧不动声色地假装挪动了一下身子,眼神向着青年指的方向瞟过去,在另一边,一个身穿淡红褐色毛衣的成熟女性亭亭而立,一条奶白色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一个足以遮住半张脸的蛤蟆镜。
“看见了,怎么了?”甄牧收回目光,语气忽然变得淡漠下来。
“那是我姐,这是她帮你买下来让我给你的,刚才我们就排在你后面。”青年将火腿肠放下在甄牧怀中,同时放下的还有一张纸条,“我姐说让你回家再看这张纸条,这包火腿肠就算是她这么多年来都没能照顾到你的一点补偿,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打扰到生活,而且暗中还有人在盯着你,所以她不能明目张胆的把你接到身边来,保重。”
青年语速极快地说完这一段话,转身就提着大包小包向着那个女性跑了过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但是甄牧看着手里的东西,却感觉颇为刺眼。
“呵,姐姐,”甄牧咬紧了牙齿,眼中仿佛有着滔天的怒火,“这算什么,施舍吗?还是给我介绍舅舅?”
甄牧的手悄然用力,指甲嵌入到方便面的箱子中,很快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抬起一条腿支撑住手里的东西,将那张小纸条塞进口袋里,转身向着出口走去。
无论如何,这都是那个女人这些年来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联系他,即使甄牧嘴上再如何说着恨她,但在内心深处,他还心存着一丝念想。曾经那些大人拿着红包与糖果一齐冲到他面前,只有那个女人淡然一笑,从房间里拿来游戏机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无论如何,在父亲失踪之后,在甄牧8年独自生活的日子中,再没有人她一样,真正明白甄牧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虽然,她并没有给他真正想要的。
甄牧低着头走在路上,却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那个红绿灯诡异地闪动了一下,原本还剩余二十几秒的绿灯时间瞬间清零,刺目的红色灯光阒然亮起,车流中,一辆黑色的无牌帕萨特突然加速。甄牧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一个行人都没有了,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一辆帕萨特极速飞驰而来,甄牧的瞳孔因恐惧而迅速放大,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帕萨特的车头已经狠狠地撞到了他身上,火腿肠与方便面散落了一地。
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