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确实已经死了对吧？”

马修轻声道：

“我们可以复活伱，苏瑞尔女士会亲自出手，你不必太过担心。”

然而玛格丽特却是摇了摇头。

她罕见地温柔的理了理头发——但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灵体理头发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她苦笑一声道：

“死了就是死了。”

“复活后的我必定残缺不全，据我所知，不论是什么复活法术，都会让我丢掉一些东西。”

“我身上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丢掉一些岂不是就是个废人了？”

“更何况，复活术在某种程度上会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我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马修赶忙劝慰道：

“只要能活过来就有希望。”

玛格丽特断然道：

“但那是另一个玛格丽特的希望了，与现在的我无关，不是吗？”

“坦白的说，我宁愿就此消失，也不愿意这个世界上再出现一个似是而非的玛格丽特，我不想看到她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一点点的覆盖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马修？”

“我已经做到了我的极限，我也如愿以偿的在战场上死去，我看到了传奇之上的风景，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所以，送我去冥界吧。”

马修沉默了。

他突然提问道：

“为什么复活术会失去一部分的自我呢？”

玛格丽特想了想：

“也好，让我在去冥界之前再给你上一课吧。”

“复活术的本质就是修复或重塑，可这个世界上没有精致到极点的模具，所以任何意义上的修复和重塑都达不到100%的还原，而在灵魂与生命的领域更是如此。”

“灵魂是极度升华的自我，肉体是躯壳，但也是最重要的容器。”

“无法实现完美复活的原因在于，你根本找不到一具和我死亡之时的身体百分百一致的容器——你应该明白，无论是祈愿术或者是克隆术都做不到这一点，这些法术复制出来的容器有个80%~95%的相似度就很不错了。”

“而这些偏差就会导致容器本身会对降临的灵魂进行扭曲、约束和磨砺。”

“灵魂与新容器磨合的过程就是丧失自我的过程。”

“如果我的灵魂能像神明那样强大，那我才有可能不会丧失自我，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神明在降临的时候都不会害怕自己被容器反噬的缘故——他们的灵魂已经升华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可即便如此，在神降的历史上也有一些翻车的例子，诸神尚且会失手，以我的灵魂强度，必定会被新肉体折磨得精神涣散。”

“其实还有一种复活方法能够极大的保留自我，那就是趁我刚死的时候保存我尸体上的灵性，然后强行复苏肉体。”

“可惜我的尸体你也看到了，她不仅变得面目全非，身上连一丝灵性都没有剩下了，你是死灵法师你应该很清楚，这种尸体你甚至都没办法将它变成不死者，她已经不具备令我重生的可能性了……”

玛格丽特就像往常在给马修上课一样滔滔不绝的叙述着。

不同于往常的是。

这次她讲解的特别细。

很多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她都点出来了。

而讲述的内容更是从最低级的克隆术，到联盟目前比较成熟的代孕法术，以及更高端的造物法术。

可惜无论哪一种。

都无法100%保留她的意志与灵魂。

因此。

她的态度也相当坚决。

如果不能活回自我。

那么不如就此离去。

玛格丽特的坚决令马修感到头痛。

不仅仅是因为苏瑞尔那边下了命令。

他自己也不愿意看着玛格丽特就此前往冥界。

如果能令玛格丽特保住自我。

马修也不是不能考虑成为她的便宜父亲。

可惜的是。

自己肚子里的这个瘤子更是个充满变数的容器。

苏瑞尔之所以向马修提出请求。

是出于对学生的心疼。

她或许想看到一个拥有超级天赋的玛格丽特到底能成长到怎样的程度。

可是这在实质上改变不了复活术的缺陷。

成为马修女儿的玛格丽特。

也不可能是眼前的这个玛格丽特了。

这同样违背了她自身的意志。

马修心中感慨万千。

眼前这个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

自己似乎怎么都没办法说服对方。

“送我去冥界吧，马修。”

玛格丽特将自己所知道的复活知识通通叙述了一遍之后，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

“你以后自己要小心一些，这个世界非常凶险，很多杀机都隐藏在那些看似滑稽的表象之下，无论是诸神亦或是魔鬼和恶魔，又或者是其他外层生物，他们或许看上去有些荒诞甚至搞笑，可千万别忽视他们残忍嗜血的本质。”

“往后你会经历很多场的战斗，每场战斗之前都要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轻敌呀……”

说完这些。

她就像交代完了最后的遗言似的闭上了双眼。

但马修仍然不愿放弃。

他直视玛格丽特，突然厉喝喝道：

“那你欠苏瑞尔女士的几百万金币呢？”

玛格丽特灵体陡然一颤。

她睁开眼睛惨然一笑：

“我，我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

马修咄咄逼人道：

“一句还不上就行了？”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如果你就此死去，那么你将成为苏瑞尔女士最失败的一笔投资吗？”

“费资本的道途你比我更清楚吧？投资失败会对苏瑞尔女士的道途造成多少影响？你难道就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去了吗？”

即便是变成了灵体。

玛格丽特脸色也变得很是苍白：

“我、我……我都死了还要还债吗？”

马修恶狠狠地骂道：

“如果人死了就不用还债，那还要不死者干嘛？”

“你享受了苏瑞尔女士的投资，获得了别人所不具备的机会和平台，难道是一个轻飘飘的死亡就能抹去的吗？”

“苏瑞尔女士为了你，现在已经和九狱之主之一的摩根展开了决斗，如果这都无法挽回你的心意，那么只能说她确实看错了你，投资失败是她活该！”

向来坚强的玛格丽特被马修这一番话骂得露出了快哭了的表情。

她结结巴巴又有些茫然道：

“那我、那我……先不去冥界了。”

“我得先给老师赔礼道歉。”

马修借机打开了那湛蓝色的瓶口：

“进来！”

玛格丽特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乖乖的飞了进去。

马修赶忙用瓶塞将瓶口塞住，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

瓶子里的液体正在滋养玛格丽特的灵魂，最大程度上修补她的损伤。

下一秒。

瓶子里传来玛格丽特幽幽的声音：

“可是马修，你真的愿意看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玛格丽特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吗？”

马修深吸了一口气。

他沉声道：

“放心吧，我尊重你的所有意愿。”

“你不必担心我会将你强行复活，说起来我也刚好经历了一些离奇的事情，经过你刚刚关于复活术的讲解，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