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聚宝也不管自己媳妇这些私底下的嚼舌头,反正就是十几个老娘们有事没事,找个由头就聚一起唧唧歪歪,言谈内容,也传不到外边去。
妇人拉起儿子的手,柔声道:“儿子啊,有钱人家找媳妇,知道找啥样吗?”
刘幽州有些心不在焉,敷衍道:“我哪里晓得。”
妇人自顾自说道:“太漂亮的女子,不是红颜祸水,就是红颜薄命。千万别找啊。”
“首先,是真喜欢你。其次是有孝心,能把公公婆婆真当自己爹娘看,最后,她眼里得有钱,又不至于掉钱眼里去,不然就是个败家娘们。当然了,儿媳妇再大手大脚,咱家也败不下去,可问题是糟心啊,山上的长舌妇那么多,最喜欢背后嚼舌头,什么难听话没有?我说别人行,别人说我,万万不成。”
“找岔了,一灾压百富,多大家业都守不住。可只要找对了,就是一福压百祸。”
刘幽州可以不听,但是皑皑洲的刘氏财神爷,就只能耐心听着妇人的碎碎念叨,他根本没说话的份,关键还不能左耳进右耳出,
时不时就有一场考校,方才第三句说了啥?一着不慎,妇人就要泫然欲泣,埋怨他心野了,一出门就心不在焉,心里边没有她这个黄脸婆了,家花不如野花香。
妇人最后收敛神色,轻声道:“幽州啊,娶媳妇,一定要娶个好心的姑娘,那才是真正的福气,世间头等的招财进宝。”
刘幽州点点头,“娘亲虽然没读过书,说话还是很实在的。”
妇人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咱们幽州这么会说话,怎么就找不着媳妇呢,没天理了。”
刘聚宝点头附和。
妇人记起一事,叮嘱道:“去桐叶洲做什么,别去啊,乌烟瘴气一地儿,没啥意思的。”
刘幽州无奈道:“娘,能不能别这么念叨了。”
妇人取出一块帕巾,擦拭眼角。刘幽州只得安慰起来,好说歹说,才让娘亲不用辛苦挤出眼泪来。
刘幽州没来由想起一个在雷公庙遇到的姑娘。
一艘云中穿梭的渡船,去往文庙西边渡口,离着大概还有数千里山水路途。
相较于皑皑洲刘氏的那条渡船,显得十分寒酸。
但是这条从扶摇洲动身的渡船,所过之地,路上无论是御风修士,还是别家渡船,别说打招呼,远远瞧见了,就会主动绕路,唯恐避之不及。
原因很简单。
白帝城。
今天这条渡船之上,除了白帝城城主郑居中。
还有重新入主琉璃阁的柳赤诚,身穿一袭粉色道袍。以及柳赤诚那位脾气极差的师姐,韩俏色。
这位师姐,是城主之外,公认白帝城资质最好的修道之人,曾经立誓要学成十二种大道术法,结果如今才学成了十种,问题是最后两种,尤其艰难。
郑居中此次离开扶摇洲,重返中土,只带了两位嫡传。
大弟子,名为名为傅噤,剑修。本命飞剑,秋蝉。腰悬一枚养剑葫。
傅噤与师父,皆是雪白长袍。
小弟子,顾璨。身穿一袭青衫,眉眼温和。
他那师姑韩俏色,此刻就站在顾璨一旁,正在小声与顾璨说那些浩然山巅的奇人异士,谁与白帝城关系不错,谁与白帝城有仇怨。
韩俏色唯一的那点好脾气,好像都给了师侄顾璨。
先前顾璨在扶摇洲,找到了一处远古破碎小洞天的遗迹,正是她在暗中护道。只不过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机会出手。
渡船上,还有个战战兢兢、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的柴伯符,沾那顾小魔头的光,历经千辛万苦,到了白帝城后,鸡犬升天了,虽说没能一举成为白帝城祖师堂嫡传,但当上了记名弟子,柴伯符的那份感激涕零,发自肺腑。毕竟天下山泽野修,谁不将彩云间的那座白帝城视为心中圣地,就像读书人眼中的文庙。
柳赤诚带着柴伯符来到顾璨房间,只因为没敲门,就被观景台那边的韩俏色赏了一记道法。
柳赤诚还好,柴伯符已经瞬间倒地,躺在廊道血泊中,挣扎着坐起身后,都不用柳赤诚安慰半句,独自起身,返回屋子养伤。
大道修行,登天不易,不吃苦怎么成,习惯就好。
乖乖敲门之后,柳赤诚晃动双袖,走入屋子,来到观景台那边,趴在栏杆上,转头笑道:“师姐,这次说不定可以遇到流霞洲那个芹藻哦。”
韩俏色冷笑道:“狗屁仙人,见着了阿良一个屁都不敢放,怎么当的狗。”
柳赤诚满脸殷勤笑问道:“师姐,不如我拉上顾璨,一起会会那芹藻?”
真要出了事情,有师兄担待着,怕个卵的怕。何况那个芹藻,就是个纸篾仙人,空有境界,没啥真本事,不然流霞洲南边战场,芹藻岂会毫无建树,就跟游山玩水一趟差不多,比其他那师妹,擅长战场厮杀的仙人葱蒨,差了可不止一点半点。以至于一宗之主,都没资格参与议事。
韩俏色瞬间眼神凛冽。
柳赤诚立即举起双手,“好好,师弟保证不拉上顾璨一起闯祸。”
白帝城韩俏色、柳赤诚这些辈分高的,本就是郑居中代师收徒,而那个所谓的“恩师”,从未在白帝城现身过,所以郑居中对柳赤诚这些修士而言,就是半个师父,半个师兄。师兄之名,却有师父之实。
中土神洲的白帝城,与青冥天下的岁除宫,十分相像。
吴霜降降下法旨,人人愿意赴死。
不过在白帝城,结果一样,不敢原因稍有差异,是人人不敢不赴死。
郑居中操控人心的手段,登峰造极。
作为当之无愧的魔道第一巨擘,郑居中在那扶摇洲战场的所作所为,被誉为“一人收官一洲山河”。
所以如今山巅有个说法,宁肯与刘叉问剑,也别去与郑居中问道。
顾璨对此深有体会。
前些年,他重返了一趟“书简湖”。被迫一次次更换身份,是那宫柳岛刘老成,是青峡岛刘志茂,是昔年师姐田湖君,是云上城的一个书铺掌柜,是那少年曾掖……
柳赤诚趴着,哈欠连天,转过头,脸颊贴着栏杆,笑望向顾璨。
白帝城,“狂徒”顾璨。
可是柳赤诚眼中,这个小师弟,却是极为出彩的年轻儒生模样,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满身书卷气。
虽然有那“狂徒”的绰号,但是任何人亲眼看到年轻人,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行,全然没有一点狂生的狷介气。
在顾璨离开“书简湖”后,郑居中亲自赐下了一枚符印给这位嫡传弟子,边款篆刻有云游五岳东道主,拥书百城南面王。
底款印文,吾心悖逆。
柳赤诚咦了一声,“哪家神仙,胆子这么大,竟敢主动靠近咱们这条渡船?”
顾璨举目远望,是一条水运浓郁、建有雕梁玉栋的仙家渡船,极为精巧。
韩俏色作为仙人境修士,要比顾璨目力更好,轻声笑道:“是渌水坑的那个肥婆娘,骤然高位,就摆起阔来了。”
渌水坑青钟夫人,从偏居一隅的大妖,横空出世,崛起极快,如今名义上掌管着浩然九洲的陆地水运。
而且还是礼圣钦定的身份。
从文庙到山上,也就都没什么异议了。
说来奇怪,除了几大儒家文脉,以及诸子百家的老祖师,礼圣几乎从不对浩然天下的山巅修士,说什么对错,讲什么规矩。
是真的不管。
所以如今这位青钟夫人,真是做梦一般,每天都有恍若隔世之感,自个儿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礼圣封正的陆地水运之主?
而她对郑居中,确实心存感激,好像没有这位白帝城城主,就遇不上那位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女子了,就会错过那场大战,说不定还要站错阵营,然后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火龙真人那个老王八蛋几巴掌拍个半死……每每想到这里边的天壤之别,她就对郑居中感激增添一分。
半死不活的柳赤诚突然站得笔直,啧啧称奇道:“巧了巧了,渡船上边,竟然还有百花福地花主,四位命主花神都在呢,五位神仙姐姐,美极了,各有千秋,大饱眼福,只是不知有无机会眼福变艳福……”
韩俏色嗤笑道:“想要艳福还不简单,你一头撞上去,渡船那边的山水禁制,你撞不开,我可以帮你。”
柳赤诚是真有这个念头。
那条渡船逐渐靠近。
顾璨遥遥抱拳行礼。也不管对方渡船的渌水坑青钟夫人,和百花福地五位娘娘看不看得见,放不放在心上。
韩俏色微微一笑。
如此一来,柳赤诚就没脸跑去寒暄了。
郑居中并未露面,大弟子傅噤倒是现身了,其中一位命主花神,神色复杂,痴痴望向那个曾经被浩然天下视为“小白帝”的傅剑仙。
而那位福地花主,姿容绝色,仪态万方,身穿一件锦绣法袍,绣百花。
她饶有兴致地望向那个名声鹊起的年轻修士,顾璨。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一身由内而外的书卷气,怎就是那狂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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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山的祖师堂议事,千年以来,从未如此频繁。
今天议事完毕,一位女子祖师在一道道剑光依次亮起过后,这才御风离开祖山,返回自家山头,都没个伴儿。
她期间路过了合称眷侣峰的大小孤山,一直闲置,不曾开峰,因为正阳山太久没有一对剑修道侣,能够联袂跻身地仙了。
曾经名动一洲的仙子苏稼,最有希望在此修道,可惜大道无常,三十年过后,许多如今刚刚入门的年轻弟子,再听说这个名字,都要一脸茫然了。
然后她绕过了仙人背剑峰,先前她还专程停下身形,她不是剑修,却依循祖例,恪守规矩,单手掐剑诀,低头遥遥致礼。
只是低头之时,这个名叫田婉的女修,泛起一丝冷笑。再抬头,她又已经是肃穆神色。
这座山峰,高度仅次于祖山,山巅插有一把正阳山开山老祖的遗物长剑,品秩不高,并非半仙兵,但是意义重大。
那位祖师爷立下一条铁律,只有等到正阳山的后世剑修,能够百岁剑仙,才可以取走这把长剑,重新放入祖师堂,可谓用心良苦。所以此地又名剑山。
正阳山的护山供奉,白猿袁真页,就常年在这座背剑峰修行,作为远古后裔的搬山之属,袁真页有个好名字,山中真业,寓意“巅”,随着正阳山成功跻身宗门,这头白猿的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故而每次袁真页在别处山头偶尔现身,门内弟子们一声声搬山老祖,喊得震天响。
尤其是有小道消息开始在山上流传,搬山老祖其实很快就是惊世骇俗的上五境修为了。
所以也有不少年轻修士,干脆就尊称为搬山大圣。
宝瓶洲第一位上五境的五岳山君,是披云山魏檗。那么自家这位护山供奉,就会是第一位精怪出身的上五境修士。
正阳山的人心,从未如此凝聚,修士的精神气,从未如此激荡昂扬。
哪怕只是一个刚刚进入山头的外门子弟,哪怕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少女,都开始觉得曾经广袤无垠的宝瓶洲,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很小了,他们的视野和心思,会飘去剑修如云的盟友北俱芦洲,会飘去南边那个处处废墟好像个破败篓子的桐叶洲。
守得云开见月明,是说那风雷园的李抟景死了。
如日中天,是说正阳山不但跻身了宗字头,还在着手打造下宗,虽说好像有些坎坷,但是没有谁怀疑正阳山一定会拥有一座名正言顺的下宗。放眼整个宝瓶洲,连那山上执牛耳者的神诰宗,都无法拥有一座下宗。
如今正阳山的好事者,最喜欢评点一洲风云人物,山上越来越多的年轻修士,都由衷觉得那李抟景也就是幸好死得早,不然肯定晚节不保,迟早会被正阳山的某位年轻剑仙轻松击败。
田婉返回茱萸峰,她的修道之地,十分简陋,就是位于山坳中的一处雅静庭院,都不在视野开阔的山中高处。
她既是正阳山祖师堂的田婉,一个座椅位置很靠后的女子祖师。管着正阳山很清水衙门的山水邸报和镜花水月,其实名义上田婉也执掌情报一事,只是早就被祖师堂掌律一脉给架空了,她没资格真正插手这档子事,只有等到出了什么纰漏,再把她拎出来就是。
所以田婉是正阳山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祖师堂成员。祖师堂内,有她不多,没她不少。
没教出什么剑术超群的得意弟子,也没什么话语权,只是守着一座访客寥寥的茱萸峰,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可怜茱萸峰,因为田婉,得了个“鸟不站”的说法。
可她也是那位“言尽天事”邹子的师妹。
还是某一处秘密议事的二十人之一。
在那一处无需修士亲至的山水秘境当中,三山福地万瑶宗的宗主,那个仙人境修士韩玉树,资历浅,座椅位置,倒数第二,只比位置垫底的琼林宗宗主稍好,每次议事,这两位,完全说不上话,几乎只能听命行事,很难与谁讨价还价。
最近几十年内,还吸纳了一拨年轻人,筛选极为严格,某人哪怕只是成为候补之人,就需要某位在座之人的推荐,以及最少半数人的点头认可。出现了任何差池,就有极为严重的连累责任。
比如北俱芦洲的徐铉,那个大剑仙白裳的唯一弟子。是琼林宗宗主推荐。
还有流霞洲的梦游客,夜航船上化名邵宝卷的容貌城城主。是刑官推荐。
以及某种意义上,属于第一个揭开大战序幕的人,此人来自桐叶洲。正是他无意间撞破了扶乩宗的那个隐患。在那之后,牵一发动全身,才有了太平山变故,君子钟魁身死,沦为鬼物,背剑老猿被太平山老天君重伤,还有一个身份隐藏极深、与那浣纱夫人有些牵扯不清关系的年轻道士,最终这两头大妖,又不幸被观道观老观主寻见踪迹,后者身魂两分,丢入了藕花福地。
只不过这些年轻人,如今都还是候补身份,暂时无法参与议事,更不清楚上边二十人的身份。
田婉开启宅子的山水禁制,步入其中,在正屋焚香后,坐在蒲团上,从袖中摸出一只签筒,神情凝重,轻轻摇晃,摔出一支竹签,拈起一看,松了口气,虽然不是上签,却也不好不坏,中下签,她很知足了。上次的抽签结果,差点让她道心失守,竟是一支下下签。田婉不得不借助师兄留下的一道护身符,帮忙更换运势,果不其然,时来运转,出现了生机,虽说依旧凶险,可是她自有应对之策。
田婉收起那枚竹签入袖,打烂签筒,然后闭上眼睛,下意识伸手捻住手腕上的红线,片刻之后,猛然起身,身形瞬间消散。
茱萸峰人去山空。
正阳山再无祖师田婉。
一位老妪,乘坐一条去往老龙城的渡船。
一位少女,则登上一艘去往牛角山渡口的渡船。
人生到处,飞鸿雪泥,有过痕迹,又不久留。
这就是田婉的修道宗旨。
还有一位姿色平平的妇人,先是在茱萸峰呵气结云,伞盖大小,凭借阵法,缩地山河,在宝瓶洲中部一片雨云中出现,与一场滂沱大雨一同落在人间大地,雨滴凝为人形,她悄然来到旧朱荧王朝的一处藩属小国郡城,找到了那坊间书肆,化名何颊的苏稼。
作为苏稼的登山修行领路人,最早的传道恩师,田婉似乎要来这里与苏稼道一声别。
因为大雨缘故,天地灰蒙,撑伞都难行走,书肆生意比以往要冷清许多,田婉收起油纸伞,何颊蓦然抬头,满脸惊喜。
只是田婉心中幽幽叹息一声,转头望去,一个青衫布鞋的修长男子,面容年轻,却双鬓雪白,手撑雨伞,站在铺子门外,微笑道:“田姐姐,苏仙子。”
田婉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卦象签文,会是下下签了。
原来是这个桐叶洲的姜尚真,好死不死盯上了自己。
姜尚真站在门槛上,收起雨伞,轻轻晃掉雨水到门外,抬头笑道:“我叫周肥,落魄山供奉,首席供奉。”
姜尚真也不再看那田婉,视线越过妇人,直愣愣看着那个化名何颊的苏稼,“苏仙子,听没听说过镜花水月的一尺枪和玉面小郎君,他们两个,曾经争吵你与神诰宗的贺小凉,到底谁才是宝瓶洲的第一仙子。一尺枪虽然觉得是贺小凉更胜一筹,但是他也很仰慕苏仙子,当年远游他乡,原本打算是要去正阳山找你的,可惜没能见着苏仙子,被荀老儿引以为憾。”
姜尚真斜靠大门,“在我看来,贺仙子已是山巅人,愈发仙气飘飘,苏仙子却是出淤泥而不染,两种人,一般好。”
就像个登徒子,打情骂俏来了。
苏稼一头雾水,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怪话连篇。
田婉突然大笑道:“姜老宗主莫不是以为胜券在握了?”
姜尚真目瞪口呆,以雨伞指向那妇人,颤声道:“你你你……”
田婉反而觉得有些不妙了。
一条渡船上,老妪转头望向屋门那边。
一个白衣少年以合拢折扇轻轻敲门,轻声道:“千里姻缘一线牵。”
另外那条去往老龙城的渡船上,一个“姜尚真”则斜靠栏杆,站在那个船头赏景的少女身旁,“只羡鸳鸯不羡仙。”
书铺这边,田婉蓦然又一笑,“姜尚真与崔东山联手,好像也不过如此。”
姜尚真摇摇头,眼神幽怨道:“田姐姐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能瞧不起我那崔老弟。”
宝瓶洲东海之滨,邻近齐渎入海口。
山野之中,一位樵夫缓缓而行,一棵树上,白衣少年坐在树枝上,双手抱住后脑勺,懒洋洋道:“落叶西风时候,人共青山都瘦,长恨此身非我有。”
宝瓶洲西边大海中,一位背剑男子辟水远游,转头望向不远处,满脸笑意,“不如怜取眼前人。”
书铺里的妇人,怔怔无言。她不敢赌命。
姜尚真笑道:“大概这就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妇人深呼吸一口气,“要如何处置我?”
姜尚真安慰道:“放心,我家山主,最是怜香惜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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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须河畔的铁匠铺子。
圆脸姑娘坐在檐下竹椅上,她目不斜视,望着远处的龙须河,轻轻喂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一旁嗑瓜子的刘羡阳立即转过头,笑脸灿烂道:“啥事?只要是余姑娘发话,小生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化名余倩月的棉衣姑娘,随口问道:“蟾宫折桂,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刘羡阳半蹲弯腰,手拎竹椅,连人带椅子一起往赊月那边挪了挪,也没太过得寸进尺,免得唐突佳人,哈哈笑道:“说那科举中第金榜题名嘛。余姑娘,真不是我吹牛,陈平安那个小王八蛋的落魄山上,有个叫曹晴朗的读书人,年纪不大,很正儿八经一人,在家乡福地那边,早些年前,不过少年岁数,就连中三元!到了这边,还是厉害得很,这不前些年曹晴朗进京赶考,就成了榜眼,大骊王朝的榜眼!差不多就是咱们宝瓶洲一洲读书种子里边杀出一条血路的榜眼了,这分量,啧啧……”
赊月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刘羡阳的胡扯,终于忍不住疑惑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听着跟你也没一颗铜钱的关系啊。你到底要吹什么牛?”
不过跟刘羡阳聊天有一点好,这家伙最敢骂那个落魄山山主。
刘羡阳笑着瞥了眼余姑娘,再眨眨眼,见那余姑娘好像是真没听明白,刘羡阳只得咳嗽一声,开始解释其中的缘由,“实不相瞒,曹晴朗的科举制艺本事,不敢多说,至少有一半是我的功劳,因为我每次去落魄山那边串门,都要与这孩子聊些治学心得,余姑娘,你是知道的,论行万里路,我比那个小王八蛋,只是略逊一筹,可要说读万卷圣贤书,呵,我是这个,陈平安就是这个。”
刘羡阳说到这里,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再翘起小拇指,指了指落魄山方向。
好像聊着聊着,就把正事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