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好几天,少恭一直恍恍惚惚,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看到的金鲤。晚上跟大家去洗澡,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直勾勾盯着金鲤曾经出没过的水面,象得了魔症般。
“这孩子怕是中邪了吧!”有人看出了少恭的不正常。
“哪有什么中邪哦,那都是无稽之谈!”马上有人站出来反驳。
但少恭这几天的表现确实让人瞧得心里发慌,黄队长也没了注意,最后还是集思广益,决定给少恭放假,让他去镇上散散心。
“可能是刚来不习惯,在这山沟沟里给憋的。”一位老成持重的队员最后总结道。
队上有头枣红色的骡子。每天隔三四天,队长就会让它驮着菜筐自行跑到镇上去买菜,采购清单在筐里放着,临行前还特意交待一番。骡子貌似全都记下了,需要买什么,就在哪个摊位停下来,菜贩们默契地从筐里取出清单,瞧过后,把队上需要采购的菜称好,放进去。就这样,一家家走过去,菜买齐了,骡子再自行慢悠悠地回来,从未出过差错。
少恭没找到头绪,也不介意去镇上散散心,于是在全队人的注目下,趁着拂晓的月光,骑着骡子,迎着山里夏季特有的带着野栀子花香的晨风,慢悠悠地下山了。
半路上,碰到同样要去镇里的韩花花和她姐姐韩香香。姐妹俩都背着沉重的背篓,背篓里装着满满的南瓜。少恭看着俩姐妹,就象看到两棵在巨石重压下努力伸展羸弱身躯的小草。
少恭从骡背上下来,将她们的南瓜统统装进骡子背上的菜筐里,三人开心地牵着骡子来到大堡镇。这已经是少恭第二次来镇上了,第一次只做了匆匆过客,脑海里没留下任何印象。这次有香香和花花两姐妹陪着,更应该好好地逛逛。
那个时候,全国的镇子大都差不多,房子大多破破烂烂,街道上狭窄拥挤,脏脏乱乱。沿街最多的是卖四季瓜果、河鱼河虾、野鸡野兔等土货的乡民,以及热气腾腾的早餐摊,菜豆腐、热米皮、胡辣汤、羊肉包子、油条、白粥……
三人美美地享用了早餐,在山上的这些日子里,天天早上只有馒头和玉米糁子粥,可把少恭整惨了。果然民以食为天,吃好了,心情也会错不了。
少恭已经自作主张地把姐妹俩的南瓜全买下来了,所以姐妹俩也不用去摆摊,快快活活地跟着少恭一路逛。
走着走着,就来到河边,河水在这里拐了个弯,所以这里的街道也随之成弧形分布,两旁入眼尽是一些南杂北货店,以及当时极具时代特色的布店、粮店、国营百货商店等。这些建筑虽然很陈旧,但繁杂的花饰和精致的砖雕,依稀可以看出鼎盛时期似锦的荣光。
少恭带着两小女孩进到一家南杂店,店里有位七、八十岁左右的矮个子老头,头发白了大半,微微驼背,一身“的确良“的夏装套在瘦削干枯的身上,空荡空荡。老头正在柜台前跟胖胖的老板娘讨价还价,手里提着一根乌木的钓竿,少恭最近老想着鱼,不由得对他多看了几眼。
“舅爷爷,舅爷爷“,香香和花花脆生生地叫着,欢快地朝向老头跑去。
老头转过身来,蹲下,伸开竹竿一样的双臂把两小孩搂进怀里,眼睛笑成一条缝。少恭这才看清楚老人的长相,一张黝黑的面孔,眉心处两道深深的皱纹,瘪了双腮,头顶点缀着一丛小鸭的绒毛般稀疏的头发。老头眼角余光瞥了少恭一眼,目光如炬,敏锐而细致,给人一种无言的威压。
老头姓曾名令纯,曾在某航天工业研究所工作,因那段荒谬的历史,回到家乡的易水河当了渔民,无儿无女,以船为家,他的船一年四季都漂在易水河上。曾老伯今天刚把鱼卖完,正到处走走,随意买些东西。在南杂店遇到两外侄孙女和少恭,老头也很高兴,邀请三人去他的船上作客。
老人的船不大不小,船体中间覆着竹篾的乌篷,隔成了两小间,分别当作卧室和起居室,房间虽然小,但非常整洁,一点也不显凌乱和局促。船头木板上铺着暗红油亮的竹席,少恭和两姐妹在竹席上坐下来,易水河温柔得象冬天里蜷缩在火炉边的老花猫。
曾老伯低着头从船仓里出来,左手捧着装满糖果饼干、瓜子花生的果盘,热情地招呼大家吃。然后把船划到河中央,掀开船头的一块木板,从里面取出红泥小火炉、茶托、紫砂茶壶茶罐、龙泉茶杯等,用长柄竹瓢在河里汲了水,放在火炉上烧着,大家很快就喝上了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的龙井。住龙王庙时,不时有信徒来向龙王敬奉香茶,少恭从小喝习惯了,自是知道这茶是龙井中的上品。
“这老头不简单!“少恭心里更加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