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骑士都没有用敬语……绫香正想着,就听见仰望着车上“演讲家”的理查德轻声低喃道:“哦……这副姿态真是不错。”
——啊……
绫香随即回忆起之前理查德站在警车上发表演讲的情景,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他那副脱离常识的行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我才会做这样的梦。
就算弄明白了做梦的原因,绫香也没有从梦中醒来,理查德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那么,圣日耳曼,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自称“圣日耳曼”的男人又叫了一声“问得好”,摆出夸张的姿势继续说道:“我是你的路标,指引想寻找过去英雄足迹的你;我是你的告诫人,让你察觉到毁灭的先兆;我是你的预言家,告知你终结的到来;有时我还会是一只鸽子,为你衔来希望的枝丫。这就是一个名为圣日耳曼的男人对你应负的职责。”
“也太贪婪了吧。简而言之,就是类似宫廷魔术师那种人?”
“很遗憾,我并不是魔术师,也不是妖精、梦魔、吸血种或是时间逆行者,更不是穿越世界的魔法使。我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贵族,一个骗子罢了。”
男人优雅地转着手杖继续道:“所以你们没必要记住我的名字,下一刻就忘掉也不要紧。我再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圣日耳曼,不记得这个名字也没问题,圣日耳曼??没错!是圣日耳曼!圣日耳曼??名字不重要,就是名为圣日耳曼的男人的宗旨。圣?或者,日耳曼?”
“喂,理查德,快点让他闭嘴吧!”
理查德没有理会再次举起剑的同伴,依然一动不动。
“别急,如果他是骗子,我想听听他要怎么骗我。”
虽然绫香看不见,但隐约能够猜到,理查德现在应该像孩子一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男人吧。
“哈哈,要骗你的不是我。你今后踏入的世界??创造了亚瑟王的众多神秘——当你站到它们面前时,你就会自觉欺骗自己。我只是给那场壮观的欺骗稍微帮个忙。总而言之一句话,请多关照啦。让我们为你即将踏入传说、如此值得纪念的这一刻干杯吧。”
圣日耳曼从汽车上跳下来,恭敬地单膝跪地,抬头紧盯着理查德。
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绫香还没来得及冒出什么想法——圣日耳曼的唇就动了。
“瞳孔深处的你也是一样,以后就请多指教了。”
绫香的后背掠过毛骨悚然的寒意。
本能让她明白,这个男人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对理查德说的,而是对视野与他重合的自己说的。
接着,圣日耳曼又补充了一句除了绫香之外大概没人能听懂的话,就像是在佐证她的猜测。
“在遥远的未来偷看着这一切,人生的迷途羔羊。”
············
这时,绫香醒过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花板,这才让绫香意识到她正躺在床上。
她发现后背和手掌都微微渗出了汗,心脏跳得很快。
“绫香,你醒了啊。居然戴着眼镜就睡着了,看来你真的很累。”
绫香顺着这个熟悉的声音看去,看见剑士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
他前面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应该是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来的。
如今剑士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标题为《theLifeanddeathofKingJohn(约翰王的生与死)》的书。绫香没有当回事,只是一脸不悦地反驳道:“谁叫某个人昨天把我耍得团团转。”
“你已经恢复到可以对我说刻薄话了,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再多休息一下吧。现在天还没亮。”
“谢谢……还有,对不起,我没想对你发牢骚的。”
对方明明帮了自己很多忙,自己却对他冷言相对,这让绫香有些讨厌自己。然而,剑士只是爽朗地一笑,答道:“不用道歉啦,事实上我的确把你耍得团团转,而且没准今后还会继续耍你。还有啊,有起床气更显可爱。”
“你……真乐观。”
说到这里,绫香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
以一个梦来说,也记得太清楚了。
——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不,本能告诉她不是,但她又害怕去确认。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房子里有好多书啊。地下全是和魔术有关的书,二楼就是成山的历史书和小说,还有很多英雄传记,这下不会无聊了。”不知道剑士是不是看了一整晚的书,现在他有些兴奋地瞪着一双眼睛。
绫香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你……”
“怎么了?”
——你认识圣日耳曼吗?
绫香正要问,却在开口之前僵住了。
她回想起那个奇怪男人最后露出的眼神,突然害怕在这里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于是,绫香换了另一个出现在梦中的单词。
她并不认识那个人名。但只要问剑士认不认识,就能清楚地判断那到底是不是一个单纯的梦。
“你……认识一个人吗?好像是叫……克雷蒂……安?”
“克雷蒂安·德·特鲁瓦老师吗?好怀念的名字啊,他是被雇到玛丽姐姐城堡里的宫廷吟游诗人。我在他那里听了无数遍圣杯传说,都给我听烦了。抱歉……我没想说谎,但我要订正一下我刚才说的话。我缠着他给我讲了好几百次关于圣杯探索的诗歌,并没有觉得厌烦。”
“这……觉得烦的应该是对方吧……”
绫香还没来得及为谈话进行得如此顺畅感到惊讶,就先对剑士一如既往的玩笑发表了有些无奈的感想。
“没想到你知道克雷蒂安老师。啊,难不成你也是圆桌骑士们的粉丝吗?圆桌骑士是不是很棒?虽然克雷蒂安老师说他们身为骑士无可挑剔,但身为人来说就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我仍然觉得圆桌是最棒的骑士团,包括那些缺点在内!”
虽然绫香对“圆桌骑士”这个词有些许印象,但关于他们的事是一丁点也不熟悉。
只不过,看到眼前的剑士愉快讲述着他们时的样子,绫香明白他们是非常厉害的英雄。
这也成了一个契机,让绫香得以冷静地思考。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不是单纯的梦??确实,现在想想,那种感觉与其说是在做梦,不如说更像是将以某个人的视角拍成的电影片段呈现到眼前。若是如此,会不会是什么与魔术有关的东西在背后运作呢?
为了确认这一点,绫香想和剑士谈谈刚才她做的“梦”——
不巧的是,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剑士一听到声音就合上书,同时问道:“绫香,可以让他进来吗?”
“你自己判断吧,反正我只相信你。”
绫香一边警惕着门外的人,一边将决定权交给了剑士。
剑士仔细地盯着她的脸,观察了片刻后点头道:“看上去头发没有睡乱,眼睛里没有眼屎,衣服也挺整齐的。好,那就没问题了!”
“咦?啊……嗯,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喂——进来吧。”
剑士冲门外叫了一声,只见门把手一转,那扇设计古朴的门便慢慢被人推开了。
“能……睡上一会儿吗?”
门口站着一名青年。
他有一张说是少年也不为过的脸。一身以黑色为基调的特种部队制服,与那张娃娃脸形成反差,难免让人感到困惑。
绫香看向青年,一边戒备着他枪套里的枪械与刀具,一边回道:“嗯……你是叫……西格玛?”
对于绫香的询问,青年却答非所问,面不改色地道出当前的情况。
“这栋房子……已经被包围了。”
············
与此同时,廉价汽车旅馆内。
在没什么车辆通行的道路边上,有一家汽车旅馆。
从这里能远远看到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但旅馆周围除了零星分布着一些弃置的材料外,就没什么正经的建筑。
即便如此——就算此时是黎明之前,这里的人与车辆也实在是太少了。宛如只有这个地方的时间停止了一般。就在这时,几个人影仿佛从黑暗中渗透出来似的,出现在这片寂静的空间。
那是九名男女,每个人都穿着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的朴素西装。
其中一个人向站在团队中央的男人汇报道:“术式确认完毕。周围不存在结界,没有行使魔术的痕迹,也没有魔力紊乱的迹象。”
“真的是……这里吗?”
像是首领的男人对手下的汇报感到很诧异。
如果事先得到的情报是正确的,那么将这里当作据点的人就是那名隶属于“埃尔梅罗教室”的魔术师。其实,“埃尔梅罗教室”只不过是现代魔术科的俗称,更有人称其为“时钟塔”的魔窟。
来自这样一个地方的魔术师,被选为圣杯战争的御主,会连个结界都不设就大摇大摆地住在这里吗?
对方可不是被魔术师催眠成间谍的可怜普通人。
长年在战斗部队中积累的无数经验告诉首领,对方有可能设计了什么陷阱,应当慎重地重新制定战术。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以“楚茨文克”之名获得完美的成果。
楚茨文克是一个魔术集团,由东欧的埃因斯卡亚家一手打造出来。
他们原本是以罗马尼亚为根据地的尤格多米雷尼亚一族的部下,几百年来一直作为早期处理部队,负责解决君主一族身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害虫。
然而,在大半个世纪之前,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力量就开始衰退,一族最终也解散了。于是楚茨文克如今就以自由魔术集团的身份,承接各种各样不能见光的工作。
虽然他们的魔术能力很一般,但干脆利索又冷酷无情的做事手段倍受好评。因此上至魔术师一派,下至对魔术世界一无所知的政治家和金融界的人都会找他们办事,他们便通过接受各种委托来勉强糊口。
没错,是“勉强”糊口。
尽管杀手工作的报酬不低,可对他们这些魔术师来说,这种程度的报酬是没法供他们过上奢侈生活的。
就在这时,楚茨文克遇到了一个好机会。
对方给他们的报酬比之前的委托多好几个零,而工作内容本身也让这些魔术师十分感兴趣。
“抢夺御主权限,参加斯诺菲尔德的圣杯战争”。
楚茨文克最开始有些怀疑,但在金主给他们看过使魔的录像——两名英灵的激战及其造成的巨大陨石坑后,他们不得不相信了。
这片土地上已经掀起了足以动摇魔术世界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