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枝叶, 声响清脆,梅良玉的世界却听不见这些,脑子里正反反复复回放虞岁刚才的话:
“看见师兄后就开心了。”
开心就好。
没想到我还有这种作用。
梅良玉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胀满,有些陌生, 有些迷茫, 但很快就能找到原因, 是因为站在树下的人。
“上来。”梅良玉朝下边的虞岁伸出手。
虞岁疑惑地看回去, 却也伸出手。
“你来动手把这树枝砍掉。”梅良玉借力把人拉上树来, 两人一齐站在粗壮的枝干上,却没有动摇它分毫。
“是这个吗?”虞岁低头看去。
“就是它。”梅良玉点头, “你把它当做是你讨厌的人, 将它砍下来就好。”
虞岁听后忍不住笑了声。
梅良玉瞥眼看过去, 她就不笑了, 装着严肃的模样, 拿起剪子碰了碰树干:“是这样吗?”
“对。”
“可是师兄,我们也还在这枝干上啊, 要是我把它砍掉了,我们不会掉下去吗?”
“掉下去我会接不住你?”
“这个要砍很久的,它是剪子,不是斧头呀。”
“我给你拿斧头来, 别总依赖五行之力。”
人声渐渐盖过雨声,两人一来一往的,虞岁倒是忘记了之前烦心的事,跟着梅良玉的话行动。
她拿着斧头砍树, 枝干渐渐开始晃动,变得摇摇欲坠。虞岁一点都不担心马上就要掉下去了,她盯着断裂处说:“师兄, 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说吧。”梅良玉就知道她心里装着事要说。
“今天的法家裁决,让我去好不好?”虞岁背对着梅良玉,“我们也可以一起去,然后为了争抢名额,在他们面前大吵一架,让他们以为我们师兄妹因此交恶。”
她想利用张相云办事,就不能让张相云继续认为自己和梅良玉关系好。
师兄是燕国人,还是和燕国局势牵扯甚多的人,这点虞岁能肯定。
虞岁不想梅良玉受到玄魁的太多关注,若是青葵那边非要查下去,保不准会查到点什么。
青葵知道了,就等于南宫明也知道了。
“你想推开我?”梅良玉问。
他话音刚落,枝干就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咔哒一声断裂往下掉去,虞岁失去平衡,身体感受到坠落感之前就被人拦腰带走,稳稳地落在地面。
虞岁还被按在梅良玉怀里,抬起头朝人看去,轻声软语道:“我没有推开你呀。”
梅良玉低头,眼前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他收回揽着虞岁腰肢的手,听虞岁继续说:“师兄,我知道你在查和你记忆有关的事情,这些事已经够让你忙的了,张相云和玄魁他们,交给我处理吧。”
虞岁神色认真,第一次和梅良玉摊开说明白。
他们之前只是有心有默契,却谁也没有说出来,没有干涉对方的行动,甚至没有明着摊开说过。
梅良玉知道虞岁心思太过敏感,很多事情只能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敢随意去试探,就怕他一个试探,虞岁就往后退好几步,还对自己提高警惕。
他们平日的互动看似亲密,梅良玉甚至可以直言表达对虞岁的偏爱,可两人之间总是还隔着点什么。
这也让他们有时觉得对方离自己很近,有时又很远。
不多问、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尊重所以不会主动试探,这些行为可以被夸懂事,却也是阻碍他们变得更加亲近的理由。
“张相云他们能在太乙藏这么久,少不了学院教习或者院长的庇护,你如果对上圣者……”梅良玉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想试试。”虞岁说,“太乙的圣者们对这种事会是什么态度,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而且我不会自己去跟他们硬碰硬的。”
梅良玉看她认真的模样,忽然一笑,点头应道:“行。”
“后期若是有超出你预料之外的情况,我还是会出手,你不用觉得是自己的计划有问题,又或者对我出手有心理负担。”梅良玉说,“毕竟有些事我也不会听你的。”
他说到最后轻轻扬眉,意气风发,又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晨风吹着枝叶沙沙作响,明明是晨雾弥漫的景色,虞岁却觉得有些耀眼,她迎着梅良玉的目光重重点头。
梅良玉瞥了眼落在地上的杏树枝干。
师妹砍错了枝干,杏树需要养护,他还是再多留些日子吧。
*
这次的法家裁决没有在问罪场举行,而是在法家的刑场举行。
法家刑场在边阳山,大殿背靠巍峨山峰,山色清幽,殿门敞开着,站在台阶下隐约能窥见里面的长桌。
刑场大殿左右两端立着两尊黑色的玉石雕像,雕刻的是法家的无名圣者,一尊男相,一尊女相,没有刻画五官,却给出了无形的压迫感,威严十足。
在石阶下方,长长的斜坡通道两端都立着不同的白玉雕像,六国和太乙的法家圣者雕像立在斜坡通道两端,高如巨峰,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们有的手持刀剑;有的手捧书卷;有的双手背负而立,垂眸目光冷酷地注视走向刑场的人们。
从大殿门口看下去,到刑场入口,共有一百三十六尊法家圣者雕像。
太乙学院的圣者们已经到了,就连洛伏也已被带到刑场大殿门外,如今就只剩下鬼道家圣者还没到。
大家都知道鬼道家圣者不会出席,都是由他的亲传徒弟梅良玉代为出场。如今常艮圣者有了二徒弟,这次法家裁决,由谁代常艮圣者出面,也勾起不少人的好奇心。
法家刑场外边,坐等这场裁决的人很多。
光是农家弟子放出来偷听偷看的蛊虫毒兽都数不清,同是法家弟子的荀之雅和霍霄也在,只不过不敢靠太前,距离刑场入口有些距离。
在刑场入口不远处的公告牌前,聚集了许多等着裁决结果的学院弟子。
刑春和钟离山等人也在,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一前一后走来的梅良玉和虞岁。
“他俩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刑春抬起手肘撞了撞钟离山,压低声音道,“吵架了?”
钟离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眯起眼。
走在最前边的是虞岁,跟在后边的是梅良玉,只不过他脸色看起来很差,明显的发火状态,走近一段距离后,人们都听见梅良玉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么多年都是我代师尊出面,你才来太乙多久,这种事也是你能抢的?”
虞岁往前走着没停,一本正经道,“师兄若是不服气,也去找师尊就好了。”
梅良玉冷笑声,脸色瞬间阴沉,让前边刑春和钟离山都看得一惊:“你倒是能耐,现在会拿师尊压人。”
虞岁又道:“师兄莫不是觉得自己在师尊那失宠了,在嫉妒我?”
“笑话,我会在意你一个才刚学会九流术没多久的小姑娘?”梅良玉话是这么说,表情却看得出来是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