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阳觉得自己见鬼了,他十分冷静地挂断了传音,再一使劲,将手中的听风尺捏碎。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你要是在这里就直接出来,别装神弄鬼吓人。”
等了好一会,连点风吹草动都不见,让晨光树影都疑惑他究竟在和谁对话。
韩子阳被这么一闹,心里沸腾的杀意降了不少,在日出之后离开原地,思考不守信是不是通信院的人。
她绝对是通信院的术士,否则不可能操控数山的铭文和定位。
但她不是在太乙吗?还是个在太乙修行的学生,太乙的通信院和外边的不相连,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靠异火吗?
韩子阳对自己成为被异火选中的灭世者一事并没有细想太多,因为对他来说,有比异火更需要他在意的麻烦。
几次共感后,他对其他灭世者也有大概的印象。
这个小姑娘从最开始的积极寻找剥离异火的办法,到后来似乎改变了决心,想要说服灭世者共同一心,目前为止……她那边已经有两个人了。
尽管如此,但韩子阳还是感觉不太妙。
……
虞岁望着挂断传音的界面,对公孙乞说:“他害怕了。”
是该害怕,人在太乙无尽海上,却能知道对方远在青阳帝都。
公孙乞直接问:“他是谁?”
“不告诉你。”虞岁收起听风尺,她也只是知道了杀人狂魔现在的位置,却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既然他人在青阳,说不定也是个青阳人,是你仇人的概率变大了。”
虞岁说:“我还只是半个青阳人呢。”
公孙乞只觉得这青阳有必要走一趟。
虞岁看了眼听风尺,没想到杀人狂魔这么害怕,直接把听风尺都毁了。
吓倒了么?
她转了转眼珠,又抬头看公孙乞:“你怎么肯定不是明月青?”
公孙乞倒是回复了:“他要是有联系其他灭世者的念头,早在许多年前就行动了。”
“现在他身份都暴露了,躲着我们也没有用。”虞岁说,“而且外界还有人在找他,连杀人狂魔都知道,对了,杀人狂魔在青阳,说不定就是青阳势力在找明月青。”
公孙乞笑道:“你是说你那个一心想要统一六国的爹?”
虞岁顿了顿,也笑道:“那还真说不定,可他找明月青又有什么用?拉拢这个孤立全世界的医家圣者,不如控制有明显弱点的周先生。”
公孙乞朝她看去一眼,像是无声询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在虞岁看来,他仿佛知道答案一般。少女轻轻张嘴,欲要开口前,忽然想到一个人,声音在唇边停顿。
公孙乞竟然知道南宫祖母受伤一事。
虞岁重新看回公孙乞:“你知道的这么多,若是早些出手,有的人也不会死。”
这话成功又戳到公孙乞心口上的伤,他冷冷笑道:“你以为我拥有异火,却为何没有一把火将青阳烧了?”
虞岁却安静了。
因为公孙乞当初坚持的理由和她一样。
不想杀无辜之人。
他克制着,不愿使用异火来解决问题。即使他作为燕国的将军,应该无条件守护燕国的子民。
公孙乞放别人一条生路,给别人机会,却让自己输到一无所有。
虞岁望着公孙乞,心里却对自己说,我才不要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谁也别想道德绑架我。
梅良玉推门出来,就看见两人站在过道里安安静静,气氛诡异却又平和。
“睡醒了?”他问虞岁。
虞岁点点头,偏头看他出来的房间,“刑师兄呢?”
梅良玉说:“用了机关家珍藏的药,恢复得很好,你等会可以带他一起回学院。”
虞岁听他说是机关家珍藏的药,也就没有多想,上前与梅良玉去说悄悄话,告诉了他另一个在青阳的灭世者刚才联系自己的事。
梅良玉说:“青阳真是块福地,你们灭世者都抢着要去那,就是不知道它受不受得住。”
虞岁听完后无语半晌。
她从机关盒里拿出一颗扶桑珠,亲手塞到梅良玉耳里,在对方扬眉示意的时候,再拿出听风尺给他发传音。
梅良玉从中听见了山灵向他打招呼的声音:“你好,我是山灵。”
“什么东西?”他惊讶地看向虞岁。
“数山的具象化。”虞岁冲他笑,“会说话的数山。”
梅良玉:“我指的是你放我耳朵里的。”
“扶桑珠,这样就算你在和我传音中,别人也听不见,发现不了。”虞岁老实解释,过后觉得有些好笑,“你竟然更在意扶桑珠吗?”
“至少这个有具体的概念,另一个没有。”梅良玉也没好气道,“你总是偷偷给人制造惊吓,我已经被你吓习惯了。”
“有这么吓人吗?”虞岁不以为意道,“它挺可爱的呀。”
梅良玉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上次说可爱是你的剑灵。”
他不知道那个乌漆麻黑又呆又笨的玩意哪里可爱。
笨的可爱?
两人无意间说起那些日常闲谈,开了头就没有结束似的,彼此谈话的神色和语调都与和旁人在一起时完全不同。
公孙乞隔着一段距离,用八卦生术偷听二人的谈话。
他偷看到面对自己不是冷笑就是沉默的两人,彼此笑得自然肆意,冲他阴阳怪气的姑娘,也会跟青年撒娇调笑;和他在一起沉默又深沉的青年,此刻面对喜欢的姑娘则变得轻松悠然。
或许是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公孙乞的心头忽地一颤,对虞岁的观感一改再改。
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间,虞岁才朝敞开的车门走去,看都没看公孙乞一眼,而是朝梅良玉招了招手:“师兄,出门在外记得想我呀!”
公孙乞:“……”
梅良玉:“行,每天都想。”
虞岁又道:“最少要想我半个时辰。”
梅良玉笑道:“不行,最少要想你一个时辰。”
“……”公孙乞淡声说,“不必为了恶心我说这些恶心的话。”
虞岁这才笑着去看他:“光明正大地说给你听还不好吗?免得你还要用八卦生术来偷听。”
公孙乞朝配合虞岁演戏的梅良玉看去,梅良玉轻轻耸肩,眼神像是在说“抱歉了舅舅”,姿态却是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
虞岁捉弄完公孙乞,见他受不了地转身走开后,才敛了笑意对梅良玉说:“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做很多又麻烦又痛苦的事,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梅良玉安静听着。
“师兄,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虞岁说,“只要你开口,不管我在做什么,我都会为你而来。”
两人都知道,这次分别,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见面,而他们分开后,彼此都要去解决困扰了他们许久的难题。
梅良玉的眼眸中倒映着站在车门前,背对浩瀚海域的少女,她迎着狂啸的海风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力量,给出的承诺正如上一次那样让他为之心动,贪婪地想要占有。
可又和上一次在雪山下的承诺不同,这一次梅良玉真切地从虞岁这里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爱意。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梅良玉站在原地,目光始终在少女身上,他低声道,“岁岁。”
师兄很少这么叫她。虞岁听见他说:“以后,你——”
云车忽然启动带来的巨大轰鸣盖过了梅良玉的声音,虞岁没能听见他说了什么。等轰鸣声过去,虞岁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梅良玉却轻轻摇头。
司徒瑾将云车开往海眼中心,为了防止被海眼吸进去,云车不能停住,必须动起来。
虞岁带着刑春进入海眼,传送回到太乙学院。
……
盛暃在回程的路上,遇见带着王府侍卫队的二哥苏枫。
苏枫是最先收到消息的人,也是最先做出行动,他还以为虞岁也跟着盛暃一起回来了,不过眯着眼打量了会眼前的队伍,不见虞岁半点影子。
两人在快要进入帝都的官道上相遇,苏枫对盛暃说:“你这样突然回来,更像是逃学。”
盛暃听后脸色不免黑了几分,到嘴边的招呼被咽回去,就冷冷地望着苏枫。
“算了,看你也不好过的样子,走吧。”苏枫笑道,“我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通知姨娘了。”
盛暃这才抿了抿唇,微微低着头,骑马跟在苏枫身旁继续往前。
苏枫随意地问道:“你既然决定要回来了,怎么不叫上岁岁一起。”
“别跟我提她。”盛暃神色不耐道。
苏枫:“你又生什么气?我早就要你别管她和顾……”
“顾乾现在生死不明,他待的那辆云车飞龙坠海了。”盛暃忽然说。
苏枫愣住,反应过来后欲言又止。
他不是幼年还会跟顾乾争风吃醋的小孩了,如今也多少知道,父亲对顾乾的在乎态度,还关系着另一股势力。
两人不再多话,快马加鞭回到青阳帝都。
盛夫人从商会赶回南宫王府,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太乙不回,也不知道要置气多久,她本来打算今年年末就亲自去一趟太乙把人抓回来,没想到儿子提前开窍了。
她只知道盛暃回来了,却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盛夫人兴致很高,亲自下厨要为儿子接风洗尘。
另一边,盛暃刚踏进王府大门,就被人叫去议事厅。
南宫明正等候在此。
晨光露头后,照亮了前行的路,进入晚秋,议事厅那一片的枫林堪比晚霞彩云,晨露坠在叶尖,随着有人踏入此间,路过时带起的微风而坠落在长满苔藓的池岸。
盛暃风尘仆仆,带着一身血迹走过廊角,刚要踏入大门,就一股熟悉的五行威压拦住。
厅内站着的一男一女同时朝盛暃看去,而立在首位的人背对着他,淡声道:“跪下。”
江尺等人停在廊角,他们再往前走个两三步,就能绕过门窗,看见厅内的情况,却没敢往前,只见站在门口就快要进去的盛暃顿了顿,随即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
苏枫有些惊讶盛暃的听话程度,还以为他至少会骂骂咧咧两句问为什么要跪。
韩秉瞧着神色平静,没有要为这个许久不见的弟弟求情的意思。
楚锦站在南宫明左手边,微微眯着眼打量跪在门口的盛暃,盛暃忽然抬头,目光冷淡地朝她看回来,同样打量着这个被他认为是突然加入南宫家的野孩子。
和南宫岁有几分相似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站在议事厅内的白衣女子,是绝不会容忍有人指着她鼻子谩骂还得强迫自己安静聆听的类型,和妹妹的乖巧软和完全不同,张扬、孤傲的气息外放,就连身为医师伪装时的温雅平和都已完全退去。
盛暃看楚锦的第一眼就觉得讨厌,本能的讨厌,以及对南宫岁的迁怒。
他缓缓转开视线,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父亲。
南宫明说:“你没能解决自己在太乙的纠纷就回来了,是想让那些事成为跟随你一辈子的耻辱吗?”
盛暃却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南宫明语调很淡,听不出喜怒:“你在太乙待了几年,就只有这点长进?”
盛暃低垂着头说:“这次百家夜行,我在……”
南宫明却没有要听他说的意思,无视盛暃喊了一声:“江尺。”
盛暃说话的动作顿住,楚锦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一幕。
江尺快步上前,来到议事厅门前垂首:“王爷。”
南宫明转过身来,神色冷漠:“你说说看这一路是怎么回事。”
江尺刚要开口,盛暃忽道:“在太乙无间山渊的那一片浮屠塔,被燕国通缉犯公孙乞拿走了。”
那把惊鸿剑,只要事后查一查,很容易就能确认目标,而盛暃一直忍着,没有告诉任何人。
盛暃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抬头望向南宫明,神色不卑不亢道:“回来的路上,顾乾为了给钱璎报仇,去了另一辆云车上追击梅良玉等人,结果那辆云车坠海解体,而他也在无尽海不知所终。”
南宫明的神色随着他说顾乾不知所终时,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公孙乞:“……”
梅良玉:“行,每天都想。”
虞岁又道:“最少要想我半个时辰。”
梅良玉笑道:“不行,最少要想你一个时辰。”
“……”公孙乞淡声说,“不必为了恶心我说这些恶心的话。”
虞岁这才笑着去看他:“光明正大地说给你听还不好吗?免得你还要用八卦生术来偷听。”
公孙乞朝配合虞岁演戏的梅良玉看去,梅良玉轻轻耸肩,眼神像是在说“抱歉了舅舅”,姿态却是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
虞岁捉弄完公孙乞,见他受不了地转身走开后,才敛了笑意对梅良玉说:“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做很多又麻烦又痛苦的事,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梅良玉安静听着。
“师兄,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虞岁说,“只要你开口,不管我在做什么,我都会为你而来。”
两人都知道,这次分别,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见面,而他们分开后,彼此都要去解决困扰了他们许久的难题。
梅良玉的眼眸中倒映着站在车门前,背对浩瀚海域的少女,她迎着狂啸的海风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力量,给出的承诺正如上一次那样让他为之心动,贪婪地想要占有。
可又和上一次在雪山下的承诺不同,这一次梅良玉真切地从虞岁这里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爱意。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梅良玉站在原地,目光始终在少女身上,他低声道,“岁岁。”
师兄很少这么叫她。虞岁听见他说:“以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