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岁回到自己的寝屋,发现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白茉莉清香淡雅,被翠绿的叶子拥簇着,小巧可爱。
昨夜起风后落了满地的叶子,也在清辰时候打扫干净。
熟悉的气息和布局,让虞岁恍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回头对跟在后边的哑妇说:“你每天都在打扫吗?”
哑妇比着手势回复:“是。”
虞岁走到花丛前弯腰轻嗅,伸手轻掐了几簇进屋里,却看见桌案上的花瓶里已经摆好了新鲜的插花。
于是她随手将花放在瓶子旁边,往里屋走去,哑妇默契地跟上去,看出来她要换衣,便将衣橱的门打开,拉上帘门,听着少女低声抱怨:“我在海上泡了几天,感觉自己一身咸鱼味,你闻闻?”
她揪着衣袖随意又自然地递到哑妇鼻前,哑妇闻了闻,随后摇头,表示很干净。
“没有吗?”虔岁不相信。
哑妇选了两套衣服问她,虔岁指了左手边的那套:“我要这个。”
哑妇:“小了。”
皮岁不可思议地望若她:“你是说我胖了吗?”
哑妇拿起衣服贴着她的肩膀比了比,没有回应。
“不可能!”中岁说,“我在太乙每天操劳,一日三餐都没有按时吃,怎么可能胖了。”
哑妇问她:“太乙的饮食还合你胃口吗?”
“好吃是好吃的,只是没时问。”虞岁哨咕,“我太忙啦。”
哑妇视线扫过她清瘦的启背,敛眉道:“不是胖了,是郡主长大了,这从前的衣服也就不合身了。”
虚岁笑弯着眼,朝浴池方向走去,语调轻松:“还是您最会哄我拉。”浴池的水有些偏凉,因为虞岁总是说水太烫,喜欢凉一些,自那以后,哑妇给她试水温时,都会偏凉一些。
虞岁生活日常上的小习惯都被哑妇记在心里,却从未对他人说过。毕竟最该知晓孩子生活习惯的王爷和夫人,也从未主动问起过。
浴池的水温凉,让刚入水的皮岁打了个冷额。
她泡在水里,转身趴在池边问哑妇:“婆婆,你也知道我姐姐从小就被养在外面吗?”
哑妇摇头。
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说出来伤少女的心。
虞岁眨了眨眼:
她也清楚哑妇是知道的,素夫人在王府里能谈心的人很少,哑妇是其中一个。
虎岁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出口,可哑妇却赔了她。
十八年来,和虔岁相伴最久的人就是眼前满脸沟壑,弯腰驼背的哑巴妇人。在罗山之战时,只有哑妇每日都会来看望虑岁,回到王府后,也是她负责照顾虞岁的生活起居。小女孩被罚跪,膝盖酸胀破皮,小腿虚浮肿胀,还是哑妇在半夜里点着灯替她敷药按摩。
小孩在外行走难免会磕磕碰碰,在虞岁的记忆里,每次她摔倒了,第一时间来到身边将她扶起来的都是哑妇。
虎岁喜欢哑妇,但哑妇似乎只是按照命令行事,把她当作王府郡主来照看。
虽然虞岁心中有些失望,但也不妨碍她将哑妇当作一个熟悉的长辈对待。
可人都是有独占欲的,会嫉妒,会害怕,会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分享给别人。
虞岁想问哑妇你也是这么照顾青葵的吗?
这些年里你知道青葵的存在,也会为她担心祈祷吗?
如今青葵回来了,你也和素星一样,真心爱护着另一个孩子吗?
“我听说阿姐很厉害,是名医双修,在青阳还被传是小医圣。”虞岁转了话题问道,“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哑妇:“大小姐已是十境术士。”
“好厉害啊。”虔岁懒洋洋道,“她的手用得怎么样?是机关家帮忙制造的吗?”
哑妇点头:“大小姐如今使用的十分自然。”虞岁却不喜欢青葵像个没事人一样。
青葵害得钟离雀的手再也不能提重物,怎么她自己断了一只手,却能过得比没断手的人还好。
虞岁气鼓鼓地沉进水里。
哑妇看若池面晃荡的水花,以为少女是不满长姐的境界高出自己。
等虔岁从水里冒出头时,哑妇对她道:“郡主如今也变得很厉害。”“婆婆,你是在夸我吗?”
少女仰起头,满脸水痕。哑妇垂首表示是的。
虞岁很少能从他人的夸奖中获得成就感和愉悦感,会夸她的人本就不多,一年到头也听不了两句。
从小到大,哑妇如此直白地夸赞她,还是第一次。虞岁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美妙,让人如此地开心。
她笑弯了眼,先前面对其他人的愤怒和厌恶一扫而空。
浴池的水太凉,虞岁让哑妇退下休息后,才悄悄用五行之气让水温升上。
她把玩若听风尺,发现金甲军带队前往钟离家捉拿太乙通缉犯的事。
古竣带若金甲军来到钟离将军府,照样是在门外就被拦下,只不过这一次拦在门口的是回家没几天将军府大少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钟离山。
从太乙学院回来的青年,很快就褪去了在学院时的松弛平和,面对金甲军时带上了些许高傲的压迫感。
“少爷,这位是新晋的金甲军校尉,古竣。”身旁的管家低声和钟离山介绍着古竣的身份,同时说明了钟离雀上次在城外落难,也是这位古校尉找到的小姐。
钟离山神色冷淡,瞧不出他对古竣是何态度,只是在古竣说明来意后,平声解释:“太乙的通缉犯不在将军府内,我父亲上次已经和刑水司说过。”
古竣同样神色平平,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陛下口谕,若是人已经不在府上,就请将军府协助抓捕。”
他话刚说完,后边的副手就上前朗声道:“钟离少爷,我们方才已经查证过,你们回城那日,队伍中少了一名军医,到今日也不见这名军医在兵家重台归队。”
“他被那二人挟持,不见踪迹,兵家重台也正在寻他。”钟离山答得不冷不淡,“既然是陛下口谕,我即刻带人…….”
“哥哥!”
少女的声音唤得钟离山回头看去,见到父亲和妹妹一同走来。
钟离辞已出现,候在门口的金甲军们也纷纷低下头去,垂首行礼,站在最前方的古竣垂下眼眸,显得不卑不亢。
“你带人随金甲军去,既是陛下口谕,便辅助就行。”钟离辞步伐稳健,话说得也淡,看都没看门口的那帮年轻人,径直走过金甲军队伍。
“我入宫去见陛下。”他说。
钟离山目送父亲上了入宫的马车后,才看回身边的钟离雀,低声问:“怎么出来了?”
钟离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去后边说。
“哥哥,我听说岁岁也要回来了。”钟离雀悄声跟钟离山说,“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钟离山听得无言。
“多担心担心自己吧。”钟离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我要出去一趟……”
他话还没说完,不经意抬头,发现躲在假山后鬼鬼祟祟的文阳岫,文阳岫朝他比着手势,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看好文阳岫,别让他先走了。”钟离山说。
钟离雀仰着头,没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钟离山沉默片刻,无奈道:“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帮你去打听南宫岁的消息。”
“好!”钟离雀认真点头,“我一定不会让他离开的!”
钟离山看若妹妹瞬间充满活力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想笑,妹妹却拉住他的衣袖,用更低的声音说:“哥哥,你就听爹爹的,只辅助就行,就算找到人了,也不要出手。”
“怎么了?”钟离山问。
钟离雀却摇摇头,目光犹豫道:“我知道那是你的朋友们……但、但你也不要出手。”
她预见了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到时候如果兄长出手,可能会受伤,而古竣……则一定会受伤。
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何要这么说,但钟离山看她为难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
钟离山要走的时候,瞥见等在门外的古峻,又问:“上次是那小子救的你?”
钟离雀也顺若兄长的目光看去,黑瞳中倒映若青年沉默冷淡的身影。“我已经向古校尉道过谢了。”她轻声说。
钟离山看她的表情,没有过多的情绪,于是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钟离雀站在后方,看着兄长带人上前与古竣交谈,随后两队人一起离开。
那名年轻的金甲军统领离开时,没有看将军府的小姐一眼。
钟离雀朝兄长招了招手,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古竣身上,心头犹豫。
她看见了。
这一次古竣会在挪捕中受伤,但她却没有任何立场和方式可以告知对方这种荒诞的预言。
金甲军和兵家重台合作抓捕来自太乙学院的通缉犯,古竣在去钟离将军府之前,就已经了解事情经过,甚至派人先一步探查了青龙军的行踪。
最后古竣得出结论,石月珍并不在青阳帝都城内,而是在进城之前,就随军医去了别的地方躲起来。
以她的身份,进入守卫森严,有圣者坐镇的帝都会更危险,进去容易出去难。钟离辞也能算到,帮儿子接下这个麻烦,肯定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钟离山带若青龙军跟在古竣身后,一边注意若对方的指挥能力,一边打听南宫岁的消息。
今早南宫郡主回王府,虽然走的官道,但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整个帝都。当古竣说要去城外寻找的时候,钟离山也没有反驳,神色平静地跟上队伍。直到他出城时,在街道两旁的人群中看见熟悉的身影。
戴着黑色风衣兜帽的青年站在人群中抬起头,朝马背上的钟离大少爷望去。青年平日温和带笑的眼眸,在此刻静如深潭。
——年秋雁?
他什么时候来的青阳?
钟离山怔愣时,那披若黑风衣的青年却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年秋雁混进热闹的人群之中,朝若僻静的街巷走去,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直到他走进一条昏暗的死胡同时,身后传来女人娇滴滴的笑声:
“年秋雁,你回来不说一声,也不先去见小姐,在躲什么呢?”
死胡同的墙上闪过一道金色光芒,黄金长蛇从墙中现形,扬起脑袋盯着站在墙下的年轻人。
年秋雁转身看回去,身后的巷口站若三五道逆光的人影。
站在最前面的绯衣女子面容娇艳,十指涂若鲜红的丹蔻,魏灵姝似笑非笑地望着年秋雁,眼里带着几分深意。
立在她身后左手边的庚汉复依旧一身白褂长衫,瞧着平静温和
“哟。”站在魏灵姝右手边的袁锡举起手朝年秋雁打了声招呼,笑眯着眼说,“好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啊。”
年秋雁将听风尺收回衣袖中,视线越过这几人,落在最后方的二人身上。
这条街道周围树丛太多,古树生长的快要盖过房屋的高度,因此遮掩阳光,到处都是树荫洒落。
站在树荫道上的一男一女戴着一黑一白的纯色面具,窥不见五官,却能感觉到他们透过面具盯视你的目光。
年秋雁的目光落在白面黑衣的女子身上,手心微微出汗。
女人掀起面具,霆出皙白的半张脸,那双弯月眼瞧着十分甜蜜,可漆黑的眼瞳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秋雁,接下来的问题,你可要好好回答,我也不想你死在我手里呢。”
岁收到年秋雁发来的传文,他被玄魁的人找到了,没法去接应还在城外的石月珍和苍殊,而金甲军出动,古竣那边肯定会找到人,所以想请她出手帮忙。
楚锦是青阳百寇,她派去太乙的人很多,但留在青阳的人更多。
整个青阳这么大,玄魁的生意主要点也不在帝都,除了青阳,还有其他几国的玄魁组织分布,人手太多,想短时问内全部除掉,除非真的用异火把全世界都烧了。
年秋雁现在被青阳玄魁的人盯着,肯定不敢轻举妄动,搞不好,青葵那边已经在怀疑他了。
虞岁想了想,给早就到了青阳的公孙乞发去传音。
“他被那二人挟持,不见踪迹,兵家重台也正在寻他。”钟离山答得不冷不淡,“既然是陛下口谕,我即刻带人…….”
“哥哥!”
少女的声音唤得钟离山回头看去,见到父亲和妹妹一同走来。
钟离辞已出现,候在门口的金甲军们也纷纷低下头去,垂首行礼,站在最前方的古竣垂下眼眸,显得不卑不亢。
“你带人随金甲军去,既是陛下口谕,便辅助就行。”钟离辞步伐稳健,话说得也淡,看都没看门口的那帮年轻人,径直走过金甲军队伍。
“我入宫去见陛下。”他说。
钟离山目送父亲上了入宫的马车后,才看回身边的钟离雀,低声问:“怎么出来了?”
钟离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去后边说。
“哥哥,我听说岁岁也要回来了。”钟离雀悄声跟钟离山说,“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钟离山听得无言。
“多担心担心自己吧。”钟离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我要出去一趟……”
他话还没说完,不经意抬头,发现躲在假山后鬼鬼祟祟的文阳岫,文阳岫朝他比着手势,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看好文阳岫,别让他先走了。”钟离山说。
钟离雀仰着头,没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