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都能想明白的事儿, 薛宝钗也能想明白。
今日薛蟠出逃是薛姨妈的选择,白天时候她们母女一块去找贾宝玉, 贾宝玉确实是脾气比较好, 哪怕是姨妈的要求让他觉得没办法接受,这种要求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也是一点一点的给薛姨妈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明白。
贾宝玉强调自己这位表哥, 也是薛姨妈唯一的儿子薛蟠,不可能逃过一劫了。
贾宝玉从城外火急火燎的往荣国府赶的时候薛姨妈母女两个也如丧考妣一般的往城外的庄园里赶。
在路上的时候薛姨妈的眼泪都没有断过, 一边哭一边问“我的儿,这可怎么办你哥哥如今连个儿女都没有, 咱们家办么办你和我怎么办”
薛宝钗这个时候心里面也是着急, 也没有办法, 平心而论薛宝钗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就这么死了的。
可是理智上她也知道哥哥难逃一死。
所以她就显得很矛盾。
薛蟠对她而言是个好哥哥,但是未必是个好儿子,好丈夫
哪怕这个人真的特别烂, 但哥哥确实是母亲往后的依靠。
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斩又做不到。
想救他又没本事救不了。
宝钗没有眼泪,只剩下满心的绝望。
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和当初家里面产业凋零相比,如今的日子过的才是水深火热。
果然, 最开始的灾难是最小的灾难。
耳边还有母亲的哭声, 已经是农历十月了, 北方大地的十月已经冷了, 路边几乎遇不到人,周围全是萧瑟的秋风,吹到人脸上让人觉得脸都是疼的,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
薛家如今已经彻底没落,往日豪华的马车也没有了, 车里面也没有炭盆,母女两个只能坐着破车靠衣服御寒。
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薛宝钗的身上,她这个时候觉得要是从车上跳下去,把自己给栽死了,说不定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然而这只是想想,她只能说“您别哭了,天太冷了,您这个时候哭的脸都皴了。”她叹口气“咱们没钱买香脂了。”
也不是真的没钱了,和以前那种花钱没有任何节制相比,现在每一次花钱的时候薛宝钗都要衡量一下这笔钱该不该花,这个东西该不该买,在这种斤斤计较当中,家里面除了夏金桂之外所有人过得都很拮据。
也因此薛姨妈再也没有了往日养尊处优的样子,她人衰老得特别快,如今和普通的妇人没有什么区别。
香粉胭脂都是富贵玩意,对于薛家人来说,跟做梦梦见过一样。
马车到了庄园,薛姨妈抓着儿子的手“蟠儿,你不是跟我说前几年你跟着老掌柜出去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吗现在别在家里面呆着了,你去投奔这几个朋友吧,家里还有一点金银,穷家富路,你全部拿走。”
薛蟠怎么不知道这是让自己逃命,他听了之后立即跪倒在地,抱着薛姨妈的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自己的脸,为当年的事情深深悔恨,然而事情已经做下,他这个时候就算是悔恨了也没什么用。
外边的马车已经备好,薛姨妈已经开始嘱咐老仆,薛蟠这些日子过得不好,整个人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跟薛宝钗说“妹妹,我这一走也不知道将来如何,也可能让人在半路劫杀了,也可能从此之后回不来了,妈的年纪大了,只能托给你照顾了。是哥哥我没用,别的话也说不了,要是有下辈子哥再报答你吧。”
薛宝钗痛哭出声,别过头去不再看薛蟠。
薛蟠对着薛姨妈磕头,母子两个依依不舍的惜别,然后薛蟠带着金银走了。
他走了之后,母女两个把门关起来叹了一口气准备今天在城外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城里。
薛姨妈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明天怎么跟儿媳妇说这事儿,因为夏金桂的脾气确实不好,最近一段时间在家里面摔摔打打整日吵闹,薛姨妈也不敢和她打交道,刚想张嘴让薛宝钗明天和她嫂子聊一聊。
这个时候就听见外边有大哭和吵闹声,陪着薛蟠一块出去的老仆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跟他们母女两个说“太太姑娘不好了,大爷被官府的人拿住了。”
薛姨妈听了顿时眼冒金星,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厥过去。薛宝钗顾不得薛姨妈,立即问“怎么会被拿住呢这本就是咱们临时起意,别人怎么知道了”
安排薛蟠跑路的事情是她和薛姨妈今天下午才做的决定,应该说是薛姨妈在马车上才想起来的,而且送薛蟠走的时候根本没说几句话,是一下车就安排薛蟠跑路,前后不过是两三刻钟罢了。
官府的人怎么得到了消息
薛宝钗问“是哪个官府是顺天府还是刑部衙门”
老仆说“是刑部衙门,姑娘,这事儿蹊跷啊”
是啊,太蹊跷了
家里的老仆没时间去通风报信,抓捕的人从城里到城外也需要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城里面的人早就来了。
知道薛家有庄园的人不少,但是薛蟠出逃的范围已经不在庄园里了。也就是说有人盯着他,既然都已经盯上了,那么为什么不进来抓人呢毕竟当年的案卷还在,相关的人都在京城,抓捕归案能立即审讯。按道理来说,舆情汹汹,更应该早点处理才对。
薛宝钗六神无主,她自己迷茫不知道方向,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下。
荣国府的东院,贾瑭冷着一张脸坐在厢房里,他旁边坐着桂哥儿。桂哥儿皱着一张苦瓜脸,在不停的掰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