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的风让秦浪再度回到现实中。
于广龙取下礼帽,在茶楼坐了,等了一会儿方才见到王金民匆匆赶了过来,这次原本是王金民约的他,反倒是王金民迟了,所以王金民一进门就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探长,方才我遇到了点事情,所以迟了,失礼,失礼啊!”
于广龙笑道:“我也是刚到,老弟不必客气。”他已经先行点了茶水,王金民又要了些点心,两人寒暄了几句,就直入正题。
于广龙道:“王老弟此时约我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在他看来王金民担正法租界华探长的位置是理所当然的。
王金民长叹了一口气道:“于探长还不知道,董治军接受了委任。”
于广龙闻言一怔,董治军这个名字他听起来有些熟悉,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王金民提醒他道:“罗猎的姐夫,过去一直在虞浦码头管事的。”
于广龙这才将人对了起来,愕然道:“怎么是他?”董治军当上法租界的华人探长,不用问就知道是罗猎起了作用,无论罗猎能量如何,最终还是要法国领事莱顿同意的,也就是说罗猎和莱顿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这和于广龙了解到的事情有些偏差,于广龙没想到罗猎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搞定了新任领事。
王金民道:“莱顿刚刚搬了家,我听说那栋别墅就是罗猎的。”
于广龙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洋人更加贪婪,罗猎对症下药,已经用金钱腐化了这位新任领事。他想了想道:“董治军有什么资格当华董?”
王金民道:“他当然有资格,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现在入了法籍,有法国人给他撑腰,我自然是竞争不过他。”
于广龙暗忖,如果王金民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董治军的华探长的位置就坐稳了,虽然他是华人,可是法籍,在黄浦这片地方,乃至在目前的华夏大地,洋人高一等已经成为公认的现实,董治军这种二鬼子也比他们要强得多。
王金民道:“罗猎在法租界的地位固若金汤。”
于广龙道:“何止法租界,他救了督军的宝贝女儿,督军一家将他当成救命恩人。”
王金民长叹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刘探长死后,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替他的位子,现实却让他大失所望。王金民又不得不服气,无论人脉还是金钱,自己比起罗猎都差的太多,又拿什么和人家抗衡?他现在最为焦虑得是在刘探长遇害之后,法租界接连出了不少的大案,这些事最后都要有人背锅,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很可能会沦为不幸背锅之人。今天约于广龙来此不是指望他能够帮上自己,而是想于广龙帮他想想办法。
于广龙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莱顿的这把火没有烧向罗猎,总不能就此偃旗息鼓。”他从王金民低落的情绪就猜到这厮心中究竟在担心什么,看透不说透,于广龙之所以能够在黄浦公共租界屹立不倒不但因为他的背景,更主要是因为他善于审时度势。
王金民道:“劳烦广龙兄为我指点迷津。”
于广龙道:“王老弟对当今时局怎么看?”
王金民苦笑道:“我目光狭隘,只求能在黄浦有一小片安身之地,供养老母,庇佑家人,至于时局我还真不敢多想,就算想也想不透。”
于广龙道:“你以为咱们所在的租界就万无一失吗?”
王金民知道他言外之意,摇了摇头道:“日本人虽然猖狂,可我估计他们再怎样也不敢进入租界吧?毕竟这里是洋人的地盘。”
于广龙摇了摇头道:“表面上如此,可背地里呢?日方对中华大地觊觎以久,满洲就是个例子,谁又能保证今日之满洲不是明日之黄浦?”
王金民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无论谁人掌权,能够苟活谋生就好。”
于广龙心中泛起对此人的鄙夷,难怪新任法国领事不待见这厮,他咽了口茶道:“想要活下去也得识时务。”
戚诚义最后一个走出振武门,从师父死去那一刻起,振武门就名存实亡了,前来接管振武门的是刘账房,这里原本就是盗门的物业,他是受了罗猎的委托前来接管。
戚诚义认得刘账房,他将钥匙递给了刘账房,点了点头道:“帮我给罗猎带个话,这笔帐我们振武门早晚都要跟他算。”
刘账房笑道:“哪里还有什么振武门?”
戚诚义怒道:“我师父虽然不在了,可是振武门还在,我们师兄弟还在,只要我们在,振武门就永远都在。”
刘账房道:“这房这地都是盗门的,梁再军当初是黄浦分舵的当家,后来勾结叛徒陈昊东,背叛本门,残害兄弟,到头来陈昊东恶有恶报,你刚才说要找罗先生算账,老夫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找罗先生算什么账?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拿回本属于门中的东西,难不成他还做错了?”
戚诚义道:“是他害了我师父。”
刘账房笑道:“你师父的确是被害,可害死你师父的是日本人,和罗先生无关,你师父泉下有知,若是知道你如此莽撞,不分青红皂白,只怕也难以瞑目。”
戚诚义道:“你撒谎。”
刘账房道:“因何要撒谎?你以为你一个人还能做什么事?看看你的左右,还有没有一位师兄弟陪着你?”
戚诚义心中黯然,刘账房说话虽然不中听,可的确都是实话,就凭着自己,纵然有为师父复仇之心,也没有能力做成此事,到头来也只是一场虚妄罢了。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来到了振武门前方,罗猎从车内走了出来。
戚诚义看到仇人就在眼前,一双眼睛不由得红了,他怒视罗猎,大吼道:“罗猎,你赔我师父命来!”
罗猎看到戚诚义冲到面前,身形微微一晃,躲过戚诚义全力攻向自己的一拳,顺势拿住他的手腕,右拳重击在戚诚义的肋下,戚诚义被他一招就击倒在地,痛得躺在地上挣扎,却无法爬起身来。
罗猎淡然道:“梁再军总算收了个有血性的弟子,你走吧,今日之事我不跟你计较,你师父的死和我无关,是日本人下的手。”
此时两辆轿车从对面的街道驶来,也来到振武门的大门前停下,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了船越龙一,他的身后还有几名弟子。船越龙一看了一眼地上的戚诚义,又抬头看了看振武门的招牌,最后目光方才落在罗猎的身上,微笑道:“罗先生,想不到梁再军刚死,你就来抢占振武门。”
罗猎笑眯眯道:“我们的事情好像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船越龙一呵呵笑道:“可振武门跟我其实还是有些关系的。”他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罗猎:“罗先生请过目,这振武门原是有我的投资,梁再军虽然死了,可我仍然对这里的资产拥有权利。”
躺在地上的戚诚义听得清清楚楚,他此时方才知道师父果然和日本人有勾结。
罗猎看都没看那份合同就递给了刘账房,刘账房翻着看了,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罗猎道:“老刘,让王兆富带些兄弟过来,把属于他们的资产都拆了送过去。”
船越龙一道:“罗先生好像没明白,这里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