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找个刀子切开,分你一半!”王二毛大咧咧地将银子揣好,笑着道。“剩下那半我留着买药吃。免得小娘皮心狠,看见我冲到了马车前,还不叫下人勒马!”
“别作死了你!”程小九又推了王二毛一把,低声呵斥。“我不要你的银子。你自己好好收起来,等到明年娶个媳妇。你两个妹妹马上也大了,有那份作死的钱,还不如给她们置办些衣裳,也好将来让她们嫁个合适的人家!”(注2
提到当哥哥的责任,王二毛终于从单相思的狂热中冷静了几分。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说得对,将来大妮和二妮嫁人,总不能还嫁给我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可那些稍稍有些齐整的门户,谁看得上咱们!”
“也不能那么说。男人是树,所以娶媳妇不能高攀。女人却可以做藤,只要模样、脾气都好些,找个坚实些的肩膀依靠也不是什么为难事!”程小九见二毛神情沮丧,又换了种口吻安慰他。
王二毛咧了咧嘴巴,继续苦笑着摇头。将心比心,他刚刚活得有点儿起色,便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嫁到驴屎胡同。那个什么周家大小姐,对自己这个出生于驴屎胡同的混混,自然更是一个永远高不可及的梦罢了。即便自己运气好,每月都能捞到一块银饼子,直到变成馆陶城内有数的大富翁。双方的出身、门第也如同一道鸿沟般在那里横着,自己永远只能偷偷地看上两眼而已!
想到这些,他心中的热情慢慢结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道,“奶奶的,这世道邪门儿,人分三六九等,佛也分十万八千级!哪天惹急了老子,放一把火烧个干净,大家混子一堆儿变成灰,看谁还能比谁的灰堆大!”(注3
“尽没个正经的!放那么大的火,你得捡多少柴禾?!”程小九笑着摇头。王二毛类似的疯话他听得太多了,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王二毛被问得无言以对,摸了摸后脑勺,呵呵呵地傻笑了起来。如果想将世间所有不平烧化,恐怕只有太阳从天上掉下来才能做到吧。只是自己没那么大本事,找不到也拉不开程小九说过的那把射日之弓。
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傻笑了一会儿,他又搔搔头皮,讪笑着道,“他奶奶的。可惜了那小娘皮的声音,将来不知道谁有福气压在身下日日听。老子不甘心,这辈子娶不到她,也一定要找机会见见她,让她知道我曾经想过她。嘻嘻,嘻嘻……”
程小九无法阻拦好朋友发花痴,只得装作听不见,仰着头继续赶路回家。王二毛笑着揉了把脸,从背后追上来,低声道,“你别走那么快么,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说。那银子真的不是我刮地皮刮出来的。是衙门里边一个贵客赏的。那人你也见过,就是打雷那天,把冒险上船帮忙的工钱加到五斗米一吊钱的那个!”
“就是那个商贩?!”程小九放慢脚步,回过身来追问。那是他和王二毛两人凭本事赚来的第一笔“大钱”,所以这辈子都难以忘记。当时,他只顾得上为骤然发财而高兴了,其他什么都没有想。但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那日运河上所发生的事情,无处不透着蹊跷。
“对,就那个商贩。本事大得很,我已经三次见他出入县衙了,根本不用通报!”王二毛完全不知道程小九此时的想法,大声回答。
一个商贩,却能替馆陶县令也得罪不起的周家做主给力棒们加工钱,并且周府管家还对他唯唯诺诺,这可能么?一个商贩,随便出手赏人,便是二两足色官银,他钱多得没地方花么?一个商贩居然还是县衙门的贵客,居然做完了二十船粮食的大买卖,还不急着回去向其背后的东家交差!
他不会是张金称的探子吧!猛然间,程小九心头跳出这样一个设想。他自己先是被如此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又摇头笑了笑,否决了类似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