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通判却已经镇定下来,摇头感叹道:”殿下既知大凶险,为了区区现在死了也无怨的老朽,你不该来啊,何须对老夫道什么歉意?你如此关切老朽安危,老朽应该感激你才是啊。“
他当宋官这么多年,期间除了感受过赵公廉的体谅和周到关怀以外,几时感受过上官的关心。
连虛情假义说说场面话做做样子的都从来没有过啊。
高高在上的那些人,谁会在意一个无根无靠没任何前途的区区边区替死鬼小县令的感受。他见过的那些大人物,无论是京官边官或边关将门还是区区传旨或来监察的阉人太监,哪一个不是鼻孔朝天,对卑微的他连眼皮子都不屑夹一下的
至于开动马力全力驶离,这其实根本不必。
激流的河水自身就能以恐怖的动能把海船迅猛冲向下游。
在这种情况下,动力船桨转得再快也根本使不上劲,对推进一点作用没有,唯一的作用就是保持航向,别打横翻船。
海船迅猛奔向大海方向,速度快得惊人,奔马是及不上的,怕只有高速上的轿车能这么快。
至此,赵岳没什么事可干的了,陪着老通判站在船尾观赏飞逝的风景。
船越快,他越是心喜,可是心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安宁下来,仍在激烈得呯呯跳,而且越跳越激烈。热血上涌
他有种莫名的惊悚感觉:危险并没随着他上船并飞速离去而消失,反而仍在临近,大难临头,但也不明原因,更无招可施,剩下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谁若是这时嚷嚷什么人定胜天只怕只是笑话只有疯子才会那么自信。
老通判没那感应,自是不知凶险仍在。
他扶着船尾,在温暖的阳光和细小微弱的小雨中遥望着飞速远去的沧州城,神色又激动起来,拍着船帮感慨不已。
这片大地是汉人的祖地,是华夏民族的根。
他在这片土地上艰险奋斗了几十年,付出过无数心血和汗水,也冒过无数艰难险恶,而他只是个区区文人,没什么武功。他的曾寄予了无限希望和热血激情壮志的青春默默无闻奉献在这片土地上,也湮灭在这,他的忠君报国为民护民血泪、坚持的儒家气节,以及期间承受的无数委屈和怨恨也黯然抛洒在这片土地上,埋葬在这里他经历了那么久边关县令旅程,本应该早已死在一次次莫测的、意外的、甚至不可想像的各种险恶中,可他偏偏命硬就是死不掉,就得那么眼睁睁地反复看着一批又一批一地又一地的治下兵、民、衙役为完成他这个官场倒霉蛋不得不接受的增援边塞任务死在外敌之手,死在押运物资的途中。
有太多他熟悉的甚至是他最信任最亲近最喜爱的部下或百姓就那么失去了生命,奋勇为国牺牲换不来边关将门和士大夫的感动,更换不来朝廷的一丝丝感动。上上下下都只关心战功、政绩、战果,关心的是”兄弟友帮“西夏王朝、辽国是不是对宋国惊诧了、能不能继续买到和平不关心包括寻常小吏衙役小兵在内的普通人的热血奉献牺牲。死得毫无意义。
这几年过得有希望,顺心安稳,但老通判常常午夜梦回,梦见那一张张笑脸又出现了然后化为怒吼奋战,寂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