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神色冷漠地折纸,道:“有。”
管千秋愣住,“啊是亲人吗。”
叶笙睫毛颤了下说:“爱人。”
管千秋彻彻底底傻住了。爱人不过好像也只有爱人,会让叶笙露出这种有点温柔的神色来。
“你呢,南柯。”
南柯摇摇头,哑声道:“没什么想见的。”
管千秋知道自己失言,不再说话了。她其实心里还是挺怜惜这个少年的。
第四天晚上问名。
叶笙一个人前往后山问名。帮新娘问完名,获得钥匙,把钥匙藏在血咒里。
迎亲当日见准时机,毁掉孟家先祖灵牌,一切好像就结束了。
结束了吗
问名第一步,卜名。
新娘的名字叫孟红拂她将姓名写于纸上。
让叶笙将纸燃烧,把纸灰撒入蛇缸。
一瞬间蛇群翻涌,水波动荡,很快,在水面上出现几个奇怪的符号来。
这就是新娘要写给先祖看的名。
记下这几个符号,叶笙往宗庙的后山走。新娘给了他一盏长明灯,一边举灯,一边将嫁妆撒入深渊,一步步来到先祖坐化的石室前,用碗里的蛇血,写下新娘的名。沿原路返回,来到宗庙。
这里挂满了白纸黑字的家书,它们像是经幡,浩浩荡荡。宗庙正门,是一条往上的台阶,台阶旁摆满了灵牌。
先祖的灵牌在台阶之巅。
新郎是新死的,灵牌就在前方。
叶笙望了眼尽头的先祖灵牌,灵牌是无字的,一定要等先祖显灵,才完整。
他弯身,从盖着红布的新郎灵牌下很轻松地取出了一枚蛇牙做的钥匙。但是在离开前,叶笙突然愣住,他盯着那个红布,眼神深冷。
最后,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缓缓地掀开了这方红布。
夜哭古村刻在灵牌上的名字,都是卜名后神赐予的。
然后,他看到,看到了底下“新郎”的名字,和他今日帮新娘问名孟红拂燃烧后,浮现在蛇缸上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新郎的灵牌。
这是孟红拂的灵牌
这三个梦境,已经烧到了最后。画面割裂,疯魔,混乱。
他看到管千秋失魂落魄;看到南柯一直盯着一个点发呆;看到村民们喜气洋洋等着明天的良辰吉时。
“我一直在想,如果夜哭古村是个永远出不去的时间点,那么,之前非自然局过来这里记录,留下的线索,是从哪里来。夜哭古村的纸文化、哭嫁文化、家书文化,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冥婚,死的是新娘子,这一村子的人都是死的。但肯定也有个活着的夜哭古村,新郎就在那头。一个生地,一个死地,这两个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我们要摧毁的是,夜哭古村孟家先祖的灵牌。而先祖灵牌,最开始一定是由活人刻下的,真正的灵牌,只有到生地去才能摧毁。”
管千秋喃喃:“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杀得死孟家先祖。因为我们在这个时间坍塌的死地。就算明天卡在时间轮回前的最后一秒,毁掉灵牌也无济于补,因为这不是它真实寄生的灵牌”
“夜哭古村的死地,哈,进了这里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笙跟美杜莎决斗后,身体状态也不好,他出神地望着夜哭古村的晚间,轻声说:“不,管千秋,新娘可以去生地。”
先祖显灵后赐下祝福,新娘就会跨越生死,见到早就死去的亲人,在他们的见证下完婚。
“新娘可以去生地所以我们要在迎亲之日顶替新娘。但皇后工会,早就用所有人命排除了这一点。更何况,假新娘也根本不会得到先祖的认可。”
叶笙说:“是啊,假新娘根本不会得到先祖认可。”
管千秋喃喃道:“相看请期问名迎亲缺一不可,你看啊,叶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死局。”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从他们进入夜哭古村的第一晚。孟梁把他们喊出来,让他们围观新娘相看。这热热闹闹的一眼,就注定他们在这场婚礼中,活不下去。
“更何况,请期需要先祖应答,落雪为证。不是孟家人,不是孟家新娘,先祖怎么会同意。”
管千秋说到这,咬牙颤抖地哭了出来。
叶笙转头道:“管千秋你在这里等我,南柯你跟我过来。”
得到新娘允许,两人走了进去。
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了。
孟红拂朝他们露出一个羞涩甜蜜的笑来。
不过在他们把钥匙锁进血咒时,她眼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怨毒。
当然,这点怨毒也转瞬即逝。
孟红拂舔唇说:“那么明天,合作愉快。”
叶笙说:“合作愉快。”
这时,外面响起了锣声,鼓声,鞭炮声。
叶笙淡淡道:“我们来这的第一晚,也是这些声音。”
孟红拂笑道:“是啊,多喜庆。”
叶笙说:“当时在楼阁上,我看着你用蒙上眼睛,在族长的带领下下地府。这真的可以见到地府的人吗。”
孟红拂不以为意说:“会见到地府。但遇到的是谁,就说不准了。相看相看为的是让我看一眼地府,看一眼我未来的家。因为新娘子总要过门的,不嫌弃夫家是祖训。”
她说到这里,脸色怪异的笑了下,像是很饥饿地舔了下唇:“我怎么会嫌弃呢,我欢喜还来不及。”
叶笙不经意问:“相看是一定要族长的带领吗。”
孟红拂脸色古怪:“对听他那恶心的铃声,我就想吐。”
叶笙犹豫了会儿说:“我有个,很想见的故人。”
孟红拂挑眉看了下他,反应过来:“怎么,你想借落观音看到故人”
叶笙:“嗯。”
孟红拂:“还是个痴情种啊。”不过她和叶笙答成协约,今晚心情非常好。她站起身,从梳妆镜前,拿出了蒙眼的那条喜帕,说:“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帮你举行落观音,祝你好运。”
离开前叶笙问他。
“请期是对先祖许愿吗。”
孟红拂拿起梳子,重新梳着自己的头发,幽幽笑了:“对啊,其实结婚的日子早就定了。请期不过恳求先祖成全而已。霜雪以为期,呵。”
她明天就要出嫁,今晚已经换上了华丽的嫁衣,珠钗垂下,连脸都艳丽了几分。
从新娘房中回去,子时未到,因为明天的喜事,家家户户都兴奋得敲锣打鼓,唱歌跳舞。
管千秋就在楼栏边,低头看着盛大热闹的喜事。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眼眶泛着一点红。
下面喜气洋洋,族长都举着铃杖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是狂热的笑。
管千秋说:“真热闹啊,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叶笙把那方红布放到了管千秋面前,他沉默很久,冷声道:“管千秋,我们这个轮回,只能是死局,也必须是死局。”
管千秋颤声说:“为什么”
她其实看到这方红布就已经知道了叶笙的打算。
她接过它。
“叶笙,你想让下个轮回的我们走完相看请期问名而后,成为新娘迎亲吗”
叶笙没说话。
管千秋笑得眼眶通红,说:“怎么可能呢第一天、第一天,谁他妈能发现这是轮回啊第一天围观新娘相看的时候,谁他妈能想到这一点啊”第一天,第一天刚进夜哭古村的第一天,孟梁喊他们出来看相看谁他妈会想到要取而代之
叶笙说:“夜哭古村的相看只需要看到地府就行,只需要借助族长的铃声。”
管千秋:“那么请期呢,请期是需要回馈的。新娘跪在坟前磕得头破血流才让先祖允许。我们身为外乡人,怎么让先祖同意。请期根本就不可能啊”
叶笙轻声说:“就是因为请期这件事。所以我说,我们这个轮回,必须是死局”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我们要让族长把门关上,我们要让先祖显灵并赐福,必须要等轮回重启。”
“因为先祖赐福的时候,是可以许愿的。”
管千秋愣住了。
她好像也懂得了,叶笙的打算。牺牲这个轮回,完成请期。
就在这时,南柯疲惫地开口说:“这个轮回完成请期顺便也把相看完成了吧。”
“南柯”
管千秋瞪大眼,望向那从顶楼解梦出来后、就如行尸走肉的少年。
南柯的手碰上红色雕栏,他仰头看着漫天的灯笼,轻声说:“他让我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遗愿。可是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活下去干什么呢”
“我遇到他的时候,七岁,被丢在垃圾桶旁边。世娱城有最大的赌场,也有最肮脏的街巷。人贩子打算把我卖给一个男人当玩物,但是我命数就带着诅咒。他们中途感到害怕,把我丢了。白胥见到我第一眼,就温柔细心地把我从垃圾堆里捡起。他那时候很年轻,笑得很好看,但我知道他的眼神,是估价的眼神。”
“我一开始对他也没好感,不过后面算了”
南柯没有再说话。
管千秋心思细腻,眼眸哀伤。其实从很多方面,她都看出了这对师徒的不对劲。以白胥的性格,将一个小孩养在身边那么多年本就特别可疑。皇后工会,那“童养媳”的谣言怕不是空穴来风。
南柯木然说:“我们吵架的原因,是他窃读了我的梦。”
“他想投我所好,送我一份生日礼物。但窃梦师永远不会知道。梦对一个人来说,代表了什么。”
“他在我的梦里,看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