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不知,青帝灵感仰为人孤高傲桀,亦正亦邪,喜怒无常。天下素有“青帝怒,天地裂”之谚。十四郎等人未得青帝应诺,而登上玉屏山,原已心中忐忑,岂敢再大步上山?
十四郎等人走到庭院前,躬身而立,不敢再上前。十四郎又大声报了几回,庭院中自然杳无回应。
这庭院乃是青帝居所,是玉屏山禁中之禁。十四郎自然不敢进来,只是垂手在门外静候。
青帝脾气孤傲难测,常常闭门拒客。大荒中盛传当年神帝神农氏游玩八闽,路经玉屏山,特上山造访青帝。而青帝竟闭门睡觉,让神农在门外干等了一夜。神帝之尊,两人交情之深,尚且如此,何况十四郎之流。
故而十四郎虽怀疑青帝是否就在院中,但一则使命未就,二则凭青帝之性,即使无人回应,也不敢断言定然不在院中,纵有千般不耐,也只能藏在肚里,满脸恭敬地站在门外。
拓拔野初时还全神贯注地窥望,但瞧着他们木塑般的伫立门外,一动不动,逐渐兴味寡然。
白衣女子身上的淡淡幽香不断地钻入鼻息之间,惹得他心猿意马,悄悄转头看去,只见白衣女子立在绿竹下,青丝飞舞,衣袂飘飘,似有所思,仿佛仙人谪落凡尘,看得不由痴了,忽然想到:“倘若她真是仙女姐姐,便终究要回到天上去的。那我岂不是再也见她不着了么?”心中登时大痛,泪水险些涌了上来。
却不知那白衣女子此刻心中如春水乍皱,涟漪阵起,也正在暗暗想着他。日前她上玉屏山,原只是漫游路过,顺便拜诣青帝,不想未遇青帝,却遇见这奇怪少年。
瞧他破落邋遢,不过是普通流浪儿,但不知为何,自己初一见他,便有难以名状的亲近之感,仿佛早已认识了许久,倒象是……倒象是自己的弟弟一般。这种感觉生平从未有过,当真是怪异已极。
是因为他也能吹得《刹那芳华曲》么?能将这曲子吹得这般动听而有生气的,寥寥无几,想不到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无意间竟能获得本族的无锋剑,吹得刹那芳华曲,可见命中注定他与族中有奇妙因缘。神帝在南际物化,竟然托付于他,也是因为神帝瞧出他的特别之处么?
想到此处,眼波流转,忍不住朝他望去,见他两眼微红,咬牙切齿,紧攥双拳,心中微感诧异,不知其故。
拓拔野心中正想:“倘若她当真是仙女,要回天界,赶明儿起,我就遍访名山,拜师做神仙,就算是九天神界,碧落黄泉,也要见她一见。”
白衣女子忖道:“他这般难过,是因为想起神帝了吗?没想到神帝竟然会在龙牙岩上物化。倘若天下知道这件事,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难道他是明知将死,才到那龙牙岩上么?当年他在那里眼睁睁瞧着姑姑去了汤谷,今日又在那里物化。这一切当真都是天意么?”
又想,倘若姑姑知道神帝最后还唱着那首歌,她的心里会不会欢喜一些呢?神帝将《五行谱》都传了给他,自然已经是将他视为传人了。但他年纪轻轻,武功法术全无,单身行走天下,却怀有宝书神丹,那不是如婴儿携宝过市,危险之极么?况且蜃楼城之行,凶多吉少,他却丝毫不晓……不知为何,她心中素来静如止水,微澜不惊,今日竟波涛汹涌,对这陌生少年的险恶未来,担心不已。而这种莫名的担心不知由何而来,更令她困惑茫然。
两人正各自胡思乱想,忽听见远处半山腰上又隐隐传来兵器交加与呼喝之声,都是微微一惊。院门外的十四郎与黑衣老者也是脸上变色。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在玉屏山上擅动干戈?
十四郎“啊”的一声,想起山下自己布兵把守,倘若有人已经到了山腰,自然是一路杀将上来的。自己手下在玉屏山下动手倒也罢了,但到了山腰还在叮叮当当斗个不休,打搅了青帝的清梦,那不是死路一条么?脸色顿时变得说不出的难看。但是眼下自己已经恭立门外,倘若再跑开去看个究竟,只怕青帝更为不喜,心中进退两难。
拓拔野望着白衣女子,无声地张嘴问道:“来人是谁?可是青帝吗?”白衣女子微微摇头。
那刀兵之声越来越响,突然有人喊道:“操他奶奶的,木族圣地,什么时候成了水妖的地盘了。”声音粗豪洪亮。
在青帝御苑,竟然有人语言如此不敬,山上众人无不吃惊。
十四郎再也按捺不住,几个翻身如闪电般朝那里奔去,口中厉声道:“大胆狂徒,青帝御苑,竟敢口不择言,还不丢下兵器,听从青帝处置!”
那人哈哈大笑:“小水妖,什么时候轮到你给灵感仰拎臭鞋?老子还偏要骂!灵感仰,你这个老匹夫!”
白衣女子俏脸薄嗔,似乎想要出去,却终究忍了下来。拓拔野心中暗忖:想来这灵感仰便是青帝了。不知他和仙女姐姐是什么关系?这胆大包天的人又是谁?敢在这里这般说话,倒也是个英雄好汉。
那人哈哈大笑,叫道:“灵感仰老匹夫,我来了!”瞬息间,远处一连传出几声闷响,接连有人倒地,一个青衣大汉高高跃上天湖边的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