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幽魂沉默了,他在那一瞬间变得束手束脚了起来,原本熟悉无比的高塔顶端由此也变得陌生了起来,尤其当他看到,在他的血亲的掌中,正随意地上下抛动着他可爱的石像鬼小兄弟的时候。
摩根缓缓地靠近了她的午夜幽魂,抓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那归于脆弱的血管,她的青蓝色瞳孔中不再保持着原本的清冷,而是闪烁着一种择人而噬的沸腾。
他粗重地呼吸着,倚靠在干涸的墙壁上,聆听着房间内那悲怆的哭泣,以及强装严肃的笑容:他记得他对于这名女性做了什么,他终止了她的罪行,然后用足够的痛苦让她知晓了自己的错误。
哀嚎声仍在继续,但已经渐渐地变得衰微了,而房间内的审判者也不由得收敛起自己的面容,变得有些垂头丧气了起来:显然,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审判,因为他并没有施加以全部的恐怖,因为这有罪者固然过早的死去了。
“但是康拉德—科兹不行,因为康拉德是软弱的,因为康拉德是一个生来嗜血的混蛋,因为康拉德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因为康拉德是如此的……弱小。”
……
“……”
但每一次,他都只能得到同一份令他失望的结果。
因为他们并不是真实的,他们只是午夜幽魂记忆中的碎片,是他所无法忘记的顽固污渍,被某种更伟大的恶意所运用,此刻正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现在,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的交谈了,对么?
科兹安静了下来。
午夜幽魂的面容绝不是他自述地那种平静,而是宛如故事中的魔怪,宛如神话里的鬼影,宛如一头饥渴了千万年的怪物一般,布满了对于鲜血与暴行的渴望,勾勒出了一张非人的恐怖面容。
……
毫无怨言的,康拉德爬上了那座高塔,他还是有些期待那半个泰拉标准时的安睡,以及那座丑陋到让他怀念的石像鬼的。
也许是,又也许不是。
“我尽量。”
所以,她有罪。
你知道的:当你在进行你那所谓的审判的时候,你的面容与疯狂,和那些你立志要清楚的犯罪者似乎并没有更多的不同,是一种嗜血的冲动,而非某种无可选择的必然,驱使你做出了无数像这样的暴行。
午夜幽魂眯起了眼睛,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迅速地跟上了那道黑影:这并不是一项多么轻松的任务,那黑影拥有着与康拉德别无二致的矫捷身手,他在腐朽城市里那怪石林立的建筑中穿行,在子弹横飞的半空中变换着身姿,从一片阴影潜伏到另一片阴影之中。
在他的随性闹剧差点引爆了两个军团的争斗之后,午夜幽魂的灵魂如今被暂时地关在了一栋奇怪的建筑里面,这里似乎是一座根本没有出口的迷宫,放眼望去尽是别无二致的黑色砖瓦,而每当他走过了一个转角的时候,他就会突兀地落入一段回忆之中,他就会再一次地返回到昔日的诺斯特拉莫,返回到昔日的午夜幽魂身旁。
阴影就隐藏在她的窗外,它没有立刻地闯入,而是安静地忍受着那短暂的哭泣,忍受着房间中的那位女子在对于一切希望的最终落空之中,做出了那个错误的决定:她换上了最好的长裙,将结实的纱布挂在了破旧的房梁上,就一分一秒的犹豫之后,她搬来了凳子。
“……”
他乐在其中。
“是时候了。”
而就在他叹息的时候,已经发生的事情正在无情地运转着:那瘦骨嶙峋的审判者闯入了那间狭窄的房屋之中,向着那名正在与恋人的遗物做着最后告别的女性,下达了属于午夜幽魂的宣判。
“……”
科兹挑了挑眉,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话语中的含义,并毫不留情地回应以讽刺的大笑。
她的声音很小,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挑衅。
午夜幽魂紧握着自己亲手打造的长刀,他那肮脏的指甲划过了女性的面容,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用无数次无法捕捉到的挥刀,一点点的剥下眼前这名犯罪者的皮囊,以作威慑。
好吧,第二十八次。
……
“……?!”
尽管相隔着一段距离,康拉德却依然能够听到阴影中的低语,他同意能看到那个被他尾随的黑夜怪物,那个把自己包裹在一身破烂长袍中的审判者:也许是午夜幽魂的目光过于专注,那道阴影在撬开了房门之前,曾经狐疑地向他的身后观察了一眼。
他在说谎。
“如果你想用所谓牢笼外的自由来换取我的屈服,那么我劝你还是早日滚蛋吧:我很喜欢这里,这里让我感到快活,我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诚恳抱歉要和你说。”
有那么一瞬间,康拉德甚至从他血亲的面容上,看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真正可怖,那是足以让他都暂时偃旗息鼓的力量。
午夜幽魂的疑问唤起了蜘蛛女皇瞳孔中的笑意,她转过头,随手丢掉了石像鬼,饶有趣味地紧盯着康拉德尽可能严肃的表情。
“当我看到:曾经的午夜幽魂是何等的丑陋,他在进行审判之时又是何等的疯狂,就宛如一个纯粹的嗜血之徒的时候,真正的迷茫在我的心中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他说他不喜欢这样。
康拉德闭上了眼睛,他心中那无边无际的黑夜再一次笼罩,将那一抹最微弱的不安,轻而易举地碾为了碎屑。
“午夜幽魂是正义的,他是纯粹的怪物,他的一切都是按照那早就谱写好的程序运行的,他绝不会受到任何的干扰,他绝不会沦陷于任何的欲望。”
伴随着那道阴影的消失,这段记忆似乎也彻底地结束了,午夜幽魂能够察觉到自己面前的这方天地似乎正在崩溃,那足以以假乱真的诺斯特拉莫巢都在一阵无声的瓦解中缓缓消失,不过是眨眼间,他的面前便再次变成了一片虚无。
午夜幽魂点了点头。
而直到此时,窗外的康拉德才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站起身来,转过身,看向了房间里面:在此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中,他已经不知道这样做过几次了。
无数温暖、湿润的鲜血在审判与尖叫中飞溅,从长刀的边缘点缀到午夜幽魂的脸上,他颇为严肃的面对着这些赤红,语气俨然是一位无比圣洁的殉道者。
当康拉德第二十八次来到了那座高塔上的时候,他赫然发现,某位银发的腐尸女士,早就已经等在那里,看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他非常地清楚这一点。
康拉德并没有惊讶,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低头闭目,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当他陷入了这种轻度的睡眠的时候,他的面容居然变得柔和了起来,甚至有了一些难以察觉的安逸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