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无意中瞥了一眼这些它亲自督建的祭坛,却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寒:在祭坛上,那四尊看不清样貌,却又无比扭曲的塑像,正肆无忌惮地渴饮着它亲手奉上的那些祭品,向它展露无声的狞笑。
大祭司挪开了眼睛:它有些知道了,为什么它的帝皇,执意不肯让它更多的知晓这一切。
但它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因为帝皇食言了,它辜负了它们所有人的期待。
它死了,死在了那场与人类的战斗之中,死在了那名人类的帝皇手中,连灵魂都被彻底地夺走,不知其命运如何:如果从另一种方式来说的话,这似乎也会成为它们种族的命运,这似乎就是这片无情的银河,对于输家的态度。
冉丹的帝皇与冉丹帝国最后的大军一起陨落了,连带着死去的还有它的右手,也一同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它的右手与人类帝皇的禁卫长官,自称为瓦尔多的战士,鏖战了十几个小时,最终却还是棋差一招,被郑重的砍下了头颅。
它们死了。
帝国也随它们而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它们共同打造的霸业便土崩瓦解,人类的复仇军团裹挟烈焰而来,将昔日横跨星宇的疆土,焚烧到了只剩下皇宫脚下的方寸之地,最后的帝国子民龟缩在城墙之后,瑟瑟发抖,恐惧着人类之主的大军所带来的惩戒。
尽管它们仍在战斗,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垂死挣扎,一切都完了:即便它们能够击退甚至消灭这支来犯之敌,但是帝国昔日的膏腴之地早就已经被人类之主的爪牙焚烧成了废墟,等待它们的,无非是更漫长的死亡而已。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绝望的。
“……”
但它不是。
但它仍决定做些什么:既然它们的伟业注将瓦解,既然它们的种族注将灭亡,既然它们为之努力的一切,都要覆灭在这场由人类所点燃的战火之中,那么……
就让这死亡的烈焰,彻底吞噬所有人吧。
就让那无情的,名为人类之主的邪神,感受到真正的痛苦吧。
“……”
它能做到这一切。
通过出卖了它的灵魂,出卖了它的种族,出卖了它曾发誓要守护的帝国,它已经获得了点燃这场火焰的筹码,它已经深入到了亚空间中最晦暗的角落,与那些永恒的狂笑与力量,签署了不灭的契约。
挣扎着、扭曲着、蠕动着、宛如一团垂死的蚊虫,这位站在冉丹帝国至高点的大祭司,最终还是爬上了九百九十九层高阶,虽然它能四次凄惨的摔倒在地,虽然每一次摔倒之后,它的耳边会回响着那些残暴的长笑,但是当它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的时候,它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祭司陶醉的伸出手,感受着那血池的深厚:这巨大的血池占据了整整一层高塔,它完全可以放下一台人类口中的泰坦,而这,不过是它开始这场仪式的第一步。
伴随着它的搅动与低语,一张若隐若现的地图浮现在了血池的中央,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赫然是整个冉丹母星的疆域,而那些被人类士兵所忌惮的诡异祭坛与石碑,则是清晰的浮现在了这张地图之上,这汪血池之中。
如果将这些祭坛通通链接在一起的话,隐约之间,一个巨大无比的,覆盖了冉丹整个星球的八芒星标志,便呼之欲出了,而在这个标志的区域中,赫然便是这一整个围城战的战场,与数以万亿计的冉丹平民和士兵。
它们的作用,不言而喻。
在大祭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张苍白且狂热的笑容,它轻轻的点着八芒星上的每一个尖角,在那些尖角上,缠绕着一些用冉丹的文字所书写的文字:如果把它们翻译成人类的语言,那么任何一名暗黑天使都会发现,这些文字,每一个都象征着一个地名,一个人类帝国曾与冉丹帝国爆发过血战的地名。
只要将这些简单的文字串联起来,就是整整十年,横跨了大半个北部银河的血腥与死亡,以及在这之后无穷无尽的冤魂与献祭:它们共同组成了这个仪式的砖瓦。
而现在,这个仪式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只剩下它们脚下的这个世界,和上面的一切生命。
“马上就要完成了。”
大祭司如同怀抱着它最珍重的孩子一般,抚摸着血池中那若隐若现的八芒星,仔细地寻觅着这场伟大献祭中的每一个细节。
它清楚地记得,在十年前那场战争的惨败之后,它们的帝皇曾经留给了它一道遗言:如果冉丹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么就让大祭司放弃它们的母星,让那些幸存的同胞们逃到银河的最边缘之中,躲避着人类之主的可怕大军。
在最开始,大祭司的确忠诚的执行了这个命令:直到在某一天的深夜,一个来自于亚空间深处的声音,悄然潜入了它的脑海。
从那一天起,一切就变了,因为在它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更伟大,也是更疯狂的计划,这个计划被那个声音一点点地阐述出来,直接勾走了它的魂魄,让它如痴如醉地开始准备这场仪式:以整个冉丹种族作为代价。
那些在此之前,逃亡银河边缘的同胞,足以延续冉丹帝国的血脉了,而现在它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地向人类帝国复仇:在那个声音的帮助下,大祭司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帝国的元帅们,战争得以以最血腥的姿态继续着,以保证这场仪式能够顺利的施展出来。
十年,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