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在折磨着你,一刻都没有停歇,而你却早已习惯。
因为你知道,疼痛是伱所得到的礼物,是让你保持冷静意识的源泉,是这个世界对你仅存的一丝善意:它是如此伟大,如此宝贵,如此难以抗拒的无价之宝。
于是,久违的,你苏醒了。
你的意志从纯粹的运算与推理中被释放了出来,降临到了这片你所蔑视的土地上,那些不必要的情绪也开始在你的周围回荡:你能感受到你的瞳孔睁开了,四周的色彩涌入到了你的意识之中,你就像正常的凡人那样停止了呼吸,感受着与寒冰无异的肌肤,以及没有丝毫液体流淌的血管。
强光涌入了你的视野,但你的眼角却没有流下泪水,你忽视了这些暗淡的光芒,而是将自己的感官进一步的扩张开来:在你身下大约五十米的地方,你感受到了地面的冰冷与仪器的嘀嗒计算,它们无不遵守着你的命令,按照最优良的定律在运行着,这是那些凡人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些凡人……
想到这里,你那引以为傲的思维停止了一瞬间,在搜索了自己所有的记忆之后,你才确定,距离自己上一次看见一个凡人,或者说另外一条生命,已经过去很久了:以泰拉的标准计算,也许是十年,又或者,更久一点?
……
罢了,你不在乎。
你能感觉自己的思维想要做出摇头的动作,但你却缺少了这个动作所必要的那些器官和肢体,从那些墙壁的裂隙中所渗透出来的冷风穿透了你的躯干,提醒着你悠哉悠哉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是时候进行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之中了。
毕竟,你的血亲兄弟们已经来了,还带着他们那些孱弱不堪的战士,已经踏上了你现在的领域:他们的数量比你想象的要多一点,攻击的迅猛势头也比你预料的要更强悍,你原本以为那个核心的要塞世界能够支撑一个月的时间,但庄森和他的军团只用了几天,就彻底摧毁了它,让你的计算得到了罕见且彻底的失败。
他不愧是你最冷酷的兄弟,是银河中少数值得你去欣赏的人,你依稀记得,你对他的评价似乎仅次于罗格多恩:至于帝皇,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评价他,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与他相比。
而除了这头卡利班的野兽之王外,你还能感受到了另外的四个气息,以及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一些的军团数量,就让你不禁想笑:五个原体,四个军团,除了昔日冉丹异形的狂潮之外,在这银河中,还有什么样的对手,能够让整个人类帝国如此严阵以待?
看起来,你成为了人类的心腹大患,成为了你的兄弟们咬牙切齿想要除掉的耻辱。
尽管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没有超出你的预料,当这些观点清晰的显露在你的心灵之中的时候,你还是能够感觉到在自己的核心计算机区域之中,有着一丝足以干扰到你的冰冷逻辑的软弱,没有什么比这软弱更能让你感到深恶痛绝了。
如果没有它,你本可以做到更好,你本应能够有更饱满的态度去迎接这第一批的讨伐军,但你知道现实是没有如果的。而你只能不佳的状态,去面对接下来的那支大军了:这不禁让你感到沮丧,你并不恐惧那支大军,你只是在痛恨自己居然没能做到更好。
你一定令帝皇失望了。
你的事业,你的伟大计划,只能更晚的浮现于世间,让帝皇的永恒统治只能在延后一段时间: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亵渎,你必须加倍的努力与压迫自己,才能挽回这一切对于你所造成的耻辱。
那么,第一步,就从讨伐你的那几个兄弟开始吧。
你微笑着,但是彻骨的痛苦扭曲了这个微笑,你能感受到你的灵魂现在有多么的狰狞:真是让人失去了体面的模样啊。
五位原体,其中的四位都并不让你感到陌生:早在你没有踏上自己的道路之前,你就在指挥无穷无尽的战争的同时,挤出最后的一点休息时间,去不断地钻研着庄森的战争之道了,从他回归帝国的那一刻开始,你研究了他所指挥的每一次战争,甚至是他在卡利班世界上的那些巨兽猎杀。
而对于黎曼鲁斯,他同样是你深刻研究的另一个对象:毕竟你比其他人更清楚酒神之矛的价值,也更清楚那条芬里斯野狼隐藏在鲁莽皮毛之下的狡诈心态,以及那股郁郁不得志的兄弟之情,这种过剩的情感让野狼变成了半个失败品,作为帝皇的刽子手,他本应该更为致命的才对。
如果有时间的话,你也许可以亲手修改这个错误。
至于阿尔法瑞斯,那条阴影中的毒蛇,他总是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他,五十年来,他持之以恒的向着你的军团里输送的间谍与线人,与他斗智斗勇是一种令人感到了生厌的放松:不过这一次,他既然选择站在台前,以他最不擅长的方式来加入这场战争的话,你也不介意顺手解决了他,这条九头蛇已经欺骗成性了,他的存在是对帝皇伟大秩序的威胁。
就像你一样。
想到这里,你又想笑了,但你不得不压制住这股感情,因为你还需要分析那两个让你感到陌生的对手:摩根和康拉德,你知道他们的名字,也知道他们值得你的重视。
对你来说,康拉德的威胁要更小一些,他所擅长的那些领域是不适于这场战争的,而摩根则是那个需要重视的对手:她对你的威胁仅次于庄森,是一个能在计算与精神的领域上对你同时造成威胁的危险分子,你可能会干扰到你精心筹谋的计划。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她能够成为你的战利品的话,那你心中的万丈宏图肯定会更加顺利:事半功倍也说不定。
毕竟,你们是同类,那伟大的造物主用区别于其他十八个造物的方式塑造了你们两个,你很清楚你们两个是很难共存的,因为你们标志着帝皇对于未来的两种期待,而这两种期待是背道而驰的。
你不得不除去摩根,或者彻底的掌握她:击败她,打倒她,让她跪在你的身边,将你的手掌抚摸着她的额头,让你们的灵魂与意识融为一体,直到她不会对你所发出的任何一个要求说不。
这一切都是必要的,而你会为此感到了抱歉。
但你知道,你不会停下:你从来不曾停下,这是最伟大的事业的一部分,这是你们作为帝皇的造物的使命,你们必须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燃烧自己,来缔造属于人类之主的伟大帝国。来真正意义上的成为帝皇手中最锐利的兵刃,最好用的工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这些多余的自我意识,拖慢了帝皇的脚步与征程。
你的血亲们也许不会理解你的苦心,他们也许,不,他们一定会痛恨你,咒骂你,将剑刃逼在你的面前,千方百计的寻找能够彻底杀死你的办法,但是没有关系的,你会将他们一一的击败的,你会容纳与包容他们,将他们纳入你的网络之中,让他们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你甚至会耐着性子去接纳他们的那些军团,接纳这些还算合格的基因改造者,他们是你的网络进一步扩张所必须的基座与耗材,在接纳他们之后,你才能突破现在这个资源耗尽的牢笼,将整个朦胧星域纳入你的掌中,在随后,帝皇的秩序将在整个银河建立起来。
到那时,他们会理解你的苦衷的,到那时,你会和他们一样:他们毕竟是你的血亲,是你的同类,是你在这片荒诞的世界上唯一需要在乎的那一小撮光芒,你是不能抛弃他们的,你们殊途同归。
他们会成为帝皇麾下最可靠的工具,没有那些令人厌恶的自我意识与想法,而你也会加入到这个伟大的队伍之中:在一切结束之后。
在它建立的那一刻。
想到这里,你开始转动着自己的躯体,遥望着你身后那座无比伟大的艺术品:你曾经观赏过神圣泰拉上那座伟岸的星炬,那是帝皇所留下的笔迹,你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造出比那更伟大的产物,但时到今日,你却造出了仅次于其的伟业,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奇迹。
它甚至已经完工了,只是需要更多的燃料与牺牲,来彻底的将它唤醒。
神圣泰拉上的星炬将在亚空间中燃烧,指引舰船的方向。而你的所建立星炬将同样会在亚空间中燃烧,指引着帝国的未来:当它开始燃烧的那一刻,就是帝皇的永恒帝国正式建立的第一天。
你已经等待那一天很久了:也许有五十年,又也许更久。
自从你对你的军团彻底失望的那一天……
不,应该再往前一点。
自从你看到了人类之主的那一天,这个想法就已经在你的内心深处扎根了,又或者说,它的种子早在你拥有意识的那一刻,就已经隐藏在黑暗之中,只等待着来自于帝皇的光芒将它唤醒。
是的,就是这样,你很确信这一点,毕竟和你的每一个基因血亲一样,对出生以来的每一件事情了若指掌,它们深深的刻在了你的脑海之中,诉说着你对这个可悲世界的无比失望,与无比仇恨。
你记得清楚,你的失望与仇恨在你睁开眼睛那一刻就已经在累积了:作为基因原体,你的那些兄弟们的童年总是被凡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而你却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你自己的童年,这并非是因为羞愧或者胆怯,而是因为那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听说你的某些兄弟在他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他们要么孤身一人在与怪兽搏斗,要么沦丧在一个野心勃勃的异形养父手中,只有少数人拥有着堪称健康的环境与圆满的家庭,而你则与他们有着少许的不同,在你人生最开始的那几个月之中,你的确拥有着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养父:还不如没有。
你直到现在都能清楚的记得他的样貌:他姑且算是一个人类,只是有着些许异形的特征,这来源于他的一个母系祖先被一个没有生殖隔离的异形物种所侮辱,而这些特征一代代传承,毫无疑问已经是深入到了他的血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