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瞬间
一个连摩根自己都早已经遗忘的瞬间。
但是,庄森却记得它,记得清清楚楚。
最有效率的办法与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个同义词,我的阁下,理性与感性本就是一对矛盾重重的连体婴儿。
冒犯一点的说,如果让冉丹毁灭的最快办法就是第一军团的瓦解,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庄森记得那一天。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在摩根正式成为他的灵能顾问的第二年与第三年之间,也就是冉丹的大军挑起这场战争的第五个泰拉标准年左右,当时,帝国的舰队刚刚在沃拉斯顿星系取得了一场无比艰难的胜利,取得了一枚纯粹由血肉与消耗所堆积起来的脏污勋章。
两个银河霸权的数百万精锐围绕着一整个产粮星区展开了拉锯,单单是一座最前沿的要塞世界就需要一百四十万凡人辅助军和一千名暗黑天使的生命去抹除,而像这种被全副武装起来的世界,在整个沃拉斯顿星区有足足二十二个。
更不用说,那个横亘在星区中央的冉丹战争引擎集群,有着足足六枚战斗月亮与上千艘的主力舰,在暗黑天使的文档中,这支舰队有着一个最为刺耳的名字:最强大、最亵渎、最疯狂、前所未见的对手,冉丹的无敌舰队。
单单是为了撕破外围的防线,攻入沃拉斯顿的主星系,就花费了第一军团整整六个月的时间,
而直到银发的饮魂者小姐通过一道漫长的法术,一举撕裂了冉丹舰队的旗舰与两艘最大的主力舰之后,暗黑天使的先锋才抓住了异形大军因为失去指挥体系而顾此失彼的短暂间隙,真正的一口气冲入了沃拉斯顿星系之中。
但尽管如此,发生在主星系的攻坚战、歼灭战、以及合围与突围,依旧持续了超过两百个泰拉标准日,至少有五千名暗黑天使的鲜血在这片土地上彻底的流干,而倒下的冉丹武士的数量则是这个数字的三十倍还多。
对于任何一个阿斯塔特军团来说,这都是足以刻入荣光女王上任何一个纪念碑里面的伟大胜利,是足以用盛大的阅兵式与连篇累牍的赞美诗所铭记的时刻。
但第一军团是唯一的例外:没有庆祝,没有勋章,甚至没有流传在凡人与其他军团之间的低声赞叹,暗黑天使的主力部队在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们从这里带走的只有满身的疲惫、战友的鲜血、还有来自庄森的更多的命令。
从那一刻开始,便几乎没有人再记得沃拉斯顿的名字了,这个飘荡着数以万计的尸骨与战舰残骸的惨烈战场,成为了第一军团那寂寂无闻的战绩中最为平凡的一个。
但并非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名字。
哪怕是阿斯塔特战士,也不是真正的,纯粹的,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无情屠夫,尤其是在这飞扬的年代,是在这每个军团都高唱凯歌,喜气洋洋的年代。
在沃拉斯顿的废墟残骸被彻底地甩在了脑后时,不屈真理号上的低声细语与恶毒言论早已尘嚣致上,甚至以一种蓄意的挑衅态度,流入了基因原体的耳朵。
他们,泰拉人,当然有理由不满。
庄森接手这场与冉丹的战争不过短短数年而已,而在这转瞬即逝的一段时间里,军团里的泰拉老兵至少被他消耗了三分之一,甚至是更多,从夏娜,到萨比斯,再到如今的沃拉斯顿,冉丹的嚣张气焰依旧不减,而暗黑天使的军阵却已经实打实地损失了超过三万名战士,其中至少有两万是泰拉人。
要知道,当年庄森回归帝国的时候,整个第一军团的战士总数也不过是六万多人,哪怕基因原体用卡利班的新血将这个数字提升到了十万,但是这些连最基础的战术都还不能完美执行的新兵根本撑不起与冉丹帝国的血腥修罗场,在这场战争中前仆后继的,永远都是来自泰拉的战士。
无数荣誉满身的连队在一次惨烈的攻坚战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无数功勋卓著的修会在一场血腥的搏杀之后便断掉了传承,无数的战舰被摧毁,无数的职位被空悬,直到那些卡利班人学会了战斗的技巧,坐在了被前人的鲜血所染红的位置上,伸手将军团的传统与荣誉揽入怀中。
直到那永远都不会疲惫的基因原体从一场血腥的修罗场中走出,然后抬起头,用无情的目光环视着星宇,便将自己和自己的军团扔进了又一场没有尽头的鏖战之中。
他的视线似乎从未落在子嗣的身上。
就仿佛他自己一人就能代表所有人。
就仿佛他的一切都是为了砍掉下一个头颅。
就仿佛他从不在乎死亡与损耗,也从不认为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人能够扛起这一切。
何等傲慢。
何等无情。
何等疯狂。
总有泰拉人如此抱怨。
他们的窃窃低语在军团中游荡,在战舰中游荡,在庄森的耳边游荡。
而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也正是在这种低语的浪潮中,推开了训练场的大门。
早已等候的摩根向他行礼,她的身上依旧回荡着过度压榨灵能所带来的气浪。
这是沃拉斯顿战役后的第一场训练,也本应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