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冷,银匠,弄点火来吧,”佝偻人影搓了搓手道。
中年汉子一招手,大殿一角一个同样沾满了灰尘的火盆便飞入他的手中,他将那火盆放在佝偻人影面前,再招手,角落里一把椅子便无声无息支离破碎成一片片废柴落在他手里,被随意的丢到火盆里当了柴火,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似乎凭空就弄出一团火来,不一会儿木头便熊熊燃烧。
“好好的一把檀香木椅子,罢了,有些好东西,与其丢在角落里吃灰也不如就烧了”佝偻人影将手伸到火盆旁烤着,不管那烟气,只是盯着火苗发呆,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找到焦距,“银匠,我其实算运气不错的了,他们给我下的毒不是当场就会要命的那种,虽说也确实算是无药可救的剧毒却还是给了我这么长的时间,该知足了咳咳有时候想起来,若是当初直接就毒死了,那这离郡恐怕就真的麻烦了我啊,想做很多事,能做很多事,也确实做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看不到结果了”
他又出神了一小会儿后回神自嘲道,“我以前咳咳我以前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很在意很在意,如今回头想想,所谓盖棺定论,大概只有棺材板盖上的时候才能有人给你的人生一个评价,那些曾经你以为重要的,你曾无论如何放不下的东西,或许在他眼里全不重要”他哈哈的笑着指了指面前案几上染了血的书本,然后看向中年汉子道,“能给我的人生作这个评价的,有且只有一个人,就是他”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感觉自己的呼吸之中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可他觉得还是舒服,他的手在那本书上摩挲着,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他亲手写上去的,可今天却染了血,他有点遗憾,染了血就有点脏了,“他小的时候,我天天抱着他,亲他,怎么都亲不够,月儿就会说我把脏兮兮的口水都抹到孩子脸上了”他哈哈的笑着,就又止不住的咳嗽着,用手去捂,血就顺着指缝流出来,“可后来后来我把他孤零零送到了中京城当质子十六年啊,银匠,我这个亲生父亲,把他送去中京城咳咳咳十六年啊”
“十六年里我没有见过他一面,只能从暗部给我的文字里一遍遍的想,他大概已经满城的疯跑了吧,他换了几颗牙了?他也会在那座大城里遇到喜欢的人,那个隔壁清州郡的质子还会不会冷言冷语的欺负他?”他语气有些急促的一连说了一大串话,然后便又咳嗽着,咳嗽着,“我知道他怨我,恨我,从他前些天见我的时候喊我太守大人我就知道的,可我还是爱他,他的样子像我,更像极了他的娘亲,像极了”
“我只是看着他,就会想起那年冬天,一如今日就在那苍颜城外洛水之畔,我洛天恩用尽了一生的好运气,才遇到了他的娘亲”他颤颤巍巍起身,已是泪流满面,只是看着西北方向的眼神里却满是笑意,“我没有本事护住她,后来,又没有能够让她的儿子在身边长大,我洛天恩要死了,我自认此生不负离郡不负洛家,却负她母子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