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够此刻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不仅身体屡屡受伤,内心创伤更是难以治愈。
他跟随县尉走在夜深人静的道路上,他在心中已将卫羽连斩数百次,却仍是不解恨,此刻口中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心中顿时怨念丛生,忿恨不已。
…………
夜近子时,帝都宇中城内城,冠军公府,书房中。
卫安威武雄壮的身躯伫立在书房内,他此刻心中恼怒不已,神色却是面无表情,只是低首看着跪坐在几案前的妻子。
沐沛泠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待自家良人回府后,如何与自家良人解说交代,但此刻她发觉,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她怕自家良人误会,是她赶走了侄儿与侄女,想教自家良人登基做皇帝,她想做皇后,她怕越描越黑,越解释越不清楚,此刻惟有相视无言,默然无语。
半晌,卫安带着些微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说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沐沛泠抬首望着自家良人,双目不自禁地微微泛红,口中轻声问道:“你我夫妻十余年,良人难道还信不过妾身吗?”
“吾自然信得过你,但吾心有疑惑,想要你亲口给吾解惑。”卫安沉声回道。
沐沛泠缓缓点点头,沉思道:“昨夜,起儿曾与妾身言,彼之宫殿,吾之樊笼,不如侠客四海为家,得自由也。妾身想来,应是阿嫂与皇兄接连离去,令起儿厌恶这里,想要离开这里,换一种生活,一种他可望而不可得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卫安闻听妻子所言,双目仿若失神,双手紧握成拳,脖颈间青筋渐渐凸起,半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口中喃喃道:“起儿,你怎么和你大父学呢?你和他能学到什么好呢?有仲父辅佐你,仲父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难道不好吗?……”
沐沛泠听闻自家良人低声埋怨阿公,不禁白了自家良人一眼,阿公活着的时候,怎不见自家良人当面斥责,不过,她此刻却不想开口数落自家良人,只是跪坐在几案前默默地倾听。
“你当明白,仲父不想要做皇帝啊,仲父也没有做皇帝的天分啊……可如今,你教仲父怎么办啊……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卫安仍自顾地低声自言自语,他原本已设想好,待兄长入陵安葬,国丧期过后,便为侄儿主持登基即位,随即大赦天下,颁行仁政,待明年秋收,即可发兵漠北与西域,他与侄儿二人,一文一武,定可令大晟日益昌盛,光耀千秋。
岂料,他仅是一日未归,待归来后却已不见侄儿身影,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顿感不适,也令他心生惶恐,他也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也许与侄儿一般,是在恐惧那至尊之权,皇帝之位吧。
半晌,卫安缓缓回过神,看向妻子,艰涩地问道:“吾妻,吾当如何为之?”
沐沛泠见自家良人,遇到天下无数人遇到必会喜极而泣之事,此刻却不知所措,她心中暗感好笑,也觉得自己此生没有看错人,自家良人还是自己风华少女时遇到的那个少年,十余年来从未改变。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之于她,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世间万般权势,也比不过自家良人的疼爱与信任。
良久,沐沛泠展颜一笑,柔声说道:“良人当尽快入宫,令宫中内廷安稳,妥善放置传国宝玺与其他六玺,以及兵符,再赦免释放朝中文武大臣。然后,在内廷为皇兄守灵,待停灵期过,良人当为皇兄主持入陵安葬之事,再为皇兄守孝,待国丧期过,良人应当尽快举行登基典礼。早日登基即位,早日安定人心,国不可一日无君,正如家不可一日无主……”
说到此处,沐沛泠突然想起,侄儿说的那句仲父不可一日无仲母,她心中顿感酸涩,那熊孩子,人都已走了,却还来乱她心神。
“那好,吾这便……”卫安闻听妻子所言,点点头,正欲答应,却忽然想起妻子方才所说之言,于是疑惑道:“朝中文武大臣怎么了?得罪起儿了吗?”
沐沛泠点点头,无奈道:“不仅得罪了起儿,而且是朝中文武大臣全都得罪了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