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滴滴答答地从手指尖流淌而下,凯莱希姆沉默着换上统一的橙色工人制服,到前台交了工牌,打卡下班。
排队花了他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到储物柜中取了自己的餐盘和勺子,带上饭卡,立刻急匆匆朝着食堂赶去。
地表的人造太阳投射出虚假的阳光,路边的工程机甲在百忙之中,不忘记给墙壁上喷漆绘画。
起初那里是贴了安全告示,但工人们内置的芯片中都已经写满了安全条例,为了调动积极性,工地贴了一些戴维林总统的肖像,并且配上振奋人心的话语,什么‘头可断,工程不能断;血可流,夜班更要留’、‘抓紧时间,拯救世界’、‘端正态度,加快进度,提高速度,加深程度。’
工人们对于戴维林总统的标语口号不感兴趣,他们更热衷于一些低俗的、即兴创作的绘画,比如小动物和自己今天的感受。
凯莱希姆耷拉着眼皮,跟着人群盲目地前进,他入目所及,每一个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留着同样的发型,明明神态和基因千奇百怪,但他们却有着统一的组织和归宿。
仔细想想这多么恐怖。
无父无母,由公司培育,社会抚养,为国家服务,人与人之间没有亲缘和血缘关系,只依靠着金钱和契约形成的信用凭证相互来往。
是的,诚然现在霜镀的工人是世界上工资最高的群体,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随意地夹了半只脆皮乳鸽,两只叉烧包,一份沙拉和牛肉丸子汤,随意朝面包上抹了点龙虾膏和鱼子酱,晚上还得干班次,自助的精品黑麦啤酒一口都不能动,他只能随意接了一杯橘子汽水。
忙碌,每天忙碌个不停。
凯莱希姆扒拉着手中的古兰特进口小牛排,没有一点胃口。
刚刚在消毒间之前看到的那两个男女工人,他明显感觉得出来,那位女工人别有心思,一直在跟那男工人熟络。
‘要不要举报她有白梅军的旧家庭倾向呢?她一直想着跟工人套近乎,难道是间谍吗?’
诚然,举报间谍会有几万德比的奖金,但凯莱希姆总觉得不该如此。
——关系再好的人,也只是朋友,就算拼命赚来了富可敌国的财产。
人们活在这里,为了赚钱而工作,但是赚了再多的钱,也不过是吃的比其他人好一些,遇到疾病可以拿去治疗,可以换更好的义体和生物插件。
可是赚那么多的钱为了什么呢?
霜镀联邦废除了婚姻制度,所有公民无父无母,他们这些无依无靠,只有公司和国家的人,就算积累下来可观的遗产,最后也是属于国家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工作呢?反正怎么样都是国家和企业的财产,不如直接躺平,消极怠工,混吃等死好了。
然而财政部长——也就是戴维林总统的儿子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既然人们的财产一辈子是不可能花得完的,势必会剩下。
那么,政府给出了一个建议:让人们把钱拿出来购买‘基因权重’,花的钱越多,能够购买的基因配对优先级越高,对方的质量越好。
这样一来,人们就会为了那个一辈子都看不到的生物学后代,为了那个传承的希望火种,有了奋斗的动力。
即便自己根本无法目睹孩子的降临、成长、培育、成人和走上工作岗位,但在信用主义的国家里,生产力本位制已经彻底运用,让财产就是说一不二的信用担保。基于这种信用体系,联邦依旧能获得人民的信用。
可这样真的是正常的吗?
凯莱希姆思索到。
生物的本性,不就是应该异性相吸,组成家庭,互相扶持,哺育后代吗?
现在回头看向过去,凯莱希姆心中很是迷茫。
“这里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