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夫人进入屋舍后,看见陆九莹与萧明月依然穿着潮湿的衣裳,二人站在一侧,似乎也料到她要进屋。
炉火上的茶鼎正滚着沸水,传来咕噜噜的声响。
若世夫人径直往炉火旁走去,随而敛衽于漆木案旁坐下。她微微侧过脸来,发髻垂落的簪花流苏衬得那双碧眼盈波格外卓绝,但是她的神情略为淡漠,只一声低语:“你们先去换身干燥的衣裳。”
陆九莹与萧明月依言照做,片刻后,二人收拾妥当缓步走出。
若世夫人此时拿着茶杓在鼎中搅动,她道了声坐,便将茶汤添置耳杯之中。
陆九莹于蒲团跽坐,萧明月则屈膝跪在地上。
而后若世夫人凝眸相看主仆二人,二人不敢回望,只听夫人说道:“喝吧,暖暖身子。”
陆九莹几乎是下意识地端起耳杯,萧明月余光所见阿姊行为木讷,险些被熟水烫到。萧明月没有茶汤,她临着火炉烘烤着身上的寒气。
室内有短暂的寂静。
***
依然是若世夫人先开口问话。
她轻言细语,目光柔和,与教习时的严厉模样略有不同。
“自打你入苑,我倒还未同你单独说过话,掖庭一别经年,你现在看起来很是成熟稳重。”若世夫人没有质问霍起之事,反而忆起往昔,她一声微叹,“时间过得真快,我都忘了你在掖庭待了五年,还是六年?”
陆九莹垂眸颔首:“回夫人,六年。”
“是了,你六岁入宫,走时十二岁,可不就是六年。听闻你后来去了傅母的姊妹家,府上可是姓金?”
“正是。”
“又是一个六年呢。”若世夫人唇角含笑,神情十分微妙,“你的人生大起大落,当真叫人唏嘘。”
陆九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了紧,她抬头望向若世夫人,眸子明亮清澈:“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一切皆是林义王府罪有应得。”
“你能有此觉悟,甚好。”
萧明月惯会与别人辩言,她听着若世夫人的话总觉得有几分讥讽。
林义王起兵谋反,心怀叵测,这是不争的事实,可王府覆灭,三族皆亡,陆九莹背负着罪孽存于人世亦是酷刑。
若世夫人道陆九莹有觉悟,又岂能不知她的内心早已被累累白骨所桎梏?既是故人知晓过往,为何还要挑人伤痛?
***
若世夫人见陆九莹并未有所动容,这才说起正事。
“九翁主,你适才所为,于我看来不妥。”
陆九莹以为夫人怀疑她们是贼人,转而又听:“霍起身份特殊,既是皇后义子又是陛下爱将,你来此目的是参与遴选,说句明白话,你是要让七皇子喜欢你,让他能在某个时机为你改变帝后的想法。”说罢看了眼旁侧的萧明月,言语清冷,“可你却因为一个女婢而错过这般大好机会,当真愚蠢。”
萧明月这话听明白了,若世夫人言下之意为,陆九莹若能借机讨得霍起青睐,即便没能入选也还有机会成为霍家新妇。
原以为若世夫人进屋会质问是否盗窃,岂料她一番难解之后竟嗔怪陆九莹没有把握时机与霍起交好。
萧明月暗想,先不论与花玲珑之事,便单单说霍起这个人的本性,如此狷介冷酷、不通情理的男子,一看就不喜女色。谁去刻意交好,只怕抽刀便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