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与季朔廷打了个照面,季朔廷托他来喊蒋宿,梁春堰方才就是把他的原话给复述了一遍。
蒋宿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瞬间就亮了起来,“萧哥回来了”
他赶忙将外袍穿好,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在哪个城门快带我去”
蒋父气道“不准,现在外面这么危险,你脑袋不要了就往外跑”
其他人也跟着劝,毕竟先前蒋宿那猪头脸的模样,家里所有人都看到了。
蒋宿没有争辩,他看了父亲一眼,随后就转身,那模样真像是放弃了外出要回房中去,但就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脚步一转,飞快地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蒋父见状,赶忙自己去追。
结果就看见儿子轻车熟路地来到偏角之处,扒开地上的草垛,非常熟练地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蒋父气得吐血,在宅中跳脚大骂,“混账东西你跑去钻狗洞你倒还不如从门中走出去”
蒋宿现在处于非常兴奋地状态,在得知萧矜回城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如获新生。
他从狗洞钻出之后,不管不顾地狂奔一段路,待肺部的气耗尽了,隐隐泛着疼,他才慢慢停下来,忽然意识到梁春堰还没有告诉他萧矜会在哪一个城门处决贾崔。
他抬起头,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就看到旁边一座二层楼的房顶上站着梁春堰。
他似乎就等着蒋宿的视线转过来,见他看来之后,就抬手一指,指了个城门的方向给他。
蒋宿对梁春堰扬起个笑容,带着感谢的意味。
这是他在得知梁春堰真面目之后,头一次对梁春堰露出发自真心的笑。
然后马不停蹄地朝着城门而去,但是他先前肋骨受的伤并没有痊愈,一时剧烈运动之后,又开始痛起来,他只得改跑为快步行走。
想赶在卯时之前到达城门。
寅正三刻
萧矜带着陆书瑾和裴延几人停在玉容馆前,门口的尸体摆得很整齐,血流了一地,在地势低的地方会汇聚在一起。
他侧目看了一下,都没停顿,抬步进了玉容馆。
季朔廷就坐在门边不远处,萧矜一进去他就看见了。
“老季,辛苦了。”萧矜走过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他站起来,于是两人拥抱。
季朔廷道“你更辛苦,瞧着感觉都瘦了,军营的生活很艰苦”
萧矜说“你去吃半个月的杂粮就知道了。”
他与季朔廷说说笑着,完全不在意堂中另一头坐在地上的贾崔。
季朔廷往后看了一眼,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宽大披风,大帽兜罩住整张脸的人,疑问道“这位是”
其实不难猜到是陆书瑾,只是陆书瑾没必要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这才让季朔廷满腹疑惑。
萧矜转头看她一眼,笑弯了眼睛,“等会儿就知道了。”
说罢,他转身朝贾崔走去,拨开了守在当间的季家暗卫,整个人毫无遮挡地站在贾崔面前,这才与贾崔第一次正式相见。
贾崔浑身是血,抬头打量着萧矜。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几分轮廓,一身赤红的衣袍颜色如此显眼,衬得少年俊俏的眉眼张扬无比,面上是轻浅的笑意。
这便是声名远扬的大草包,萧家那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实际上一无是处的纨绔嫡子。
贾崔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肯低人一头,用凶戾的眼睛瞪着他,“你爹和兄长已经死在边疆,你又何必做这些毫无意义的挣扎,还不如现在投诚六殿下,将虎符双手奉上,兴许还能为你萧家留一条活路。”
萧矜笑着点头,竟是赞同,“你说得太对了。”
他从腰间的随行囊中摸出了巴掌大的黄金虎符,已合二为一,是一整个,置在掌中拿给贾崔看,“虎符在这呢,想要吗”
贾崔盯着那做工精致无比的虎符,双目瞬间变得赤红,整个人迅速陷入癫狂状态,像是随时扑上来争夺一样。
但他尚存的一丝理智制止了他的冲动。贾崔咽了咽口水,疯魔一般渴求道“给我”
“你梦还没醒吗”萧矜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化作恶劣的嘲讽,反问。
贾崔恼怒道“你耍我”
萧矜道“耍你的人可不是我。”
他稍稍抬手,往旁边一指,“是她。”
贾崔的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人身上,见她浑身都裹着披风不露面目,嗤笑道“什么人物,这般见不得人”
陆书瑾抬手,将帽兜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姣好的脸来。
她的口脂之前被萧矜舔吃了个干净,出发之前又补了一回,如今在这玉花馆斑斓各色的灯下,更显得殷红,衬得整张脸雪白而精致。
贾崔一下子惊愣住。
陆书瑾笑了笑,眼里全是冰冷的嘲意,“贾将军,还认得我吗”
“你”贾崔看着她,脑子整个卡住,“你是个女人”
“贾将军不是最看不起女子吗先前说女子无用,命比草贱,只有繁衍子嗣之用,从那时起,我便很好奇,不知贾将军在得知你被你最看不起的女子耍得团团转,折损那么多士兵的时,会是什么反应。”
陆书瑾边说着,边解下了身上的披风,她缠着雪纱长裙,黛眉红唇,杏眼浓黑而明亮,即便是站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也像是不染纤尘的明月般。
美丽,干净,像是毫无攻击力的乖顺美人。
她看着贾崔,说道“不过以你那个塞满猪食的脑袋,恐怕压根想不明白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被我蒙骗了吧你也不会知道你的那个同伙究竟是如何带着一般的士兵命丧黄泉。”
“因为贾将军你,实在是一个无知又愚昧,丑陋不堪入目的蠢货。”
陆书瑾红唇微动,用平静的语气缓慢地说出这句话。
她想骂贾崔的这句话,忍了很久。
仿佛几个响亮无比的耳光甩在贾崔的脸上,他赤红的双目几乎瞪得裂开来,用堪称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陆书瑾。
他轻贱女子,从不会让任何女人在他面前造次,在京中时也养了不少外室小妾,不过都是随手赠出的玩意儿,喜欢了就抱去被窝,不喜欢了就给几两银子随意打发,但凡有蹬鼻子上脸的,都直接乱棍打死,管杀不管埋。
何曾有哪个女子敢站在他面前如此辱骂他
他也更接受不了自己被一个女子所蒙骗,不仅折损了一般的士兵,连带着世子也赔了命。
贾崔气得胸口一阵阵泛着疼,几乎要吐血,脖子上的青筋尽现。
他怒吼一声起身,提着刀就朝陆书瑾砍去,恨不能一刀砍了她的头颅解恨。
可谁知他刚爬起来,萧矜就抬拳上前,一把抓住他持刀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