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拿巴?”
司汤达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姓氏了。
在法兰西,这个姓氏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不能明说的禁忌。有人对它恨之入骨,也有人对它敬若神明。
而司汤达显然属于后一种。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重现当年随拿破仑远征俄罗斯时的场景,回忆起莫斯科大撤退时的场景。
就像拿破仑的那句名言说的那样:“从伟大崇高到荒谬可笑,其间只相差一步。”
而对于亲眼目睹拿破仑跌下神坛的司汤达而言,这种痛苦甚至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的人生与拿破仑帝国的兴衰深度绑定的,二者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1821年拿破仑病逝的消息从圣赫勒拿岛传来时,司汤达只感觉天仿佛都塌了下来。
因为同情烧炭党被驱逐出意大利,回到巴黎却又因为波拿巴派的身份屡屡遭到怀疑。
呕心沥血的作品《红与黑》被当局查禁,也没有出版社愿意私下发行,而当年攒下的一些积蓄也被花费殆尽。在来到伦敦之前,他已经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如果亚瑟只看过雨果给《英国佬》的来信,那么他对司汤达的了解可能也就仅限于此了。
一位真正的波拿巴派分子,一位皇帝的狂热拥趸,就可以概括他的一生。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不凑巧的是,亚瑟还从维多克先生的手里弄到了一份描述司汤达先生早年经历的文件。
正如他的《红与黑》中的主角于连一样,司汤达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人。
他是一个波拿巴派,但他又不像是其他的波拿巴派那样纯正。
从骨子里而言,司汤达更认可自己是個共和党人,将拿破仑看作窃取国家政权、剥夺公民自由的暴君。
但另一方面,他也很享受拿破仑时期自己享有的地位、金钱与荣誉。
这就和他对底层人民的看法一样矛盾。
早在他11岁那年,他便参加过革命党的聚会,但是那场聚会给他留下的印象却不完全是正面的。
“简而言之,我当时跟今天一样,我爱人民,我憎恨他们的压迫者,可是跟人民一起生活将是永无休止的折磨。他们又脏又臭,说话下流,行为低俗。而我的品位非常贵族化,如今依旧如此。我愿意为人民做每一件事,尽最大努力替他们谋幸福,但我宁可每个月在监狱里待两个礼拜,也不愿跟小店主们住在一起。”
司汤达很认同共和派的理念,但却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他从一开始就不认可拿破仑的行为,但是为了过日子,还是得和波拿巴派们绑在一起。
他最开始想要当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剧作家,以致于当表哥在重骑兵团里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时,他推三阻四了半年时间也不去上任。
而当他发现自己没有那方面的天分后,他又希望自己能当上帝国的男爵、荣誉勋章爵士,做薪水可比王侯的部门长官。
在1804年,司汤达发现自己急需一份工作时,他甚至胆大妄为的伪造了一份米查德将军的推荐信,吹嘘自己当年在骑兵团里作战有多么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