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视线一斜,刚刚海涅坐的凳子上来了位姑娘。
这姑娘不能说非常漂亮,但却极具风情。蓝灰色的眼睛四周涂着胭脂,白得耀眼的胸脯,妖艳的短裙下可以看见衬裙的褶皱,束胸衣把她的身体线条勾勒格外清楚。裙子底下则是荷藕一般的大腿,雪白的长筒袜就像是包裹着荷藕的荷叶似的。
“您知道这样偷看别人是很不礼貌的吗?”名叫克拉拉的姑娘微微的笑着,她的话语虽然本意是为了责怪,但是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责怪的意思。
<div>“特别是在一位姑娘在想心事的时候。”亚瑟没有反驳,反而是附和了对方。
“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克拉拉捧起她两只手都合不拢的啤酒杯灌了一口:“呼……难道你也有心事?”
亚瑟盯着自己见底的酒杯,轻轻摇头道:“我有没有心事已经不重要了,我的人生已经完蛋了。何必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哈?”克拉拉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帅哥:“你害了什么病吗?”
亚瑟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害了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治愈的病。”
克拉拉闻言忽然恐惧的站起身:“你染了天花还是霍乱?”
亚瑟摆了摆手:“女士,别害怕,我只是害了穷病,这病不传染的。”
“哈哈哈。”克拉拉的笑声就像是一阵风铃,她又重新坐了回去:“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你这个穷病不是传染病,但却是巴黎的流行病。害了穷病的人多了,难道大伙儿都得去死吗?”
“这不一样。”亚瑟抱着脑袋道:“我欠了人家一万法郎,这钱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还上,债主威胁我说,要是我再不还钱,就送我进监狱。”
克拉拉听到这话,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她安慰道:“原来你欠了一万法郎便想着自杀。那你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既不了解人,也不懂事。”
亚瑟扭过头望她:“你为什么这么说。”
克拉拉猛灌一口啤酒:“先生,一个人的前途有多少价值,全看他自己的估计,你估算你的前程值不到一万法郎。但是,如果我有钱,我要收买你就不止出这个价钱。”
“得了吧。”亚瑟泄气的说道:“我什么干不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去学一门手艺,而不是进大学念什么历史系。”
“你是大学生?”克拉拉听到亚瑟读过大学,身子都正了过来:“我就猜到了,你身上的气质压根就不像是应该在这里喝酒的人。”
“您太恭维我了。”亚瑟自嘲道:“这个年头,知道过去的人并不值钱,大伙儿只追捧能把握现在或者预知将来的人。正因如此,所以江湖骗子和占卜师这两个职业都很赚钱。”
克拉拉两只手支在吧台上托着脑袋歪头看他:“你说你是学历史的大学生,但我看你对历史不大熟悉。历史其实有两部:一部是官方的,骗人的历史,做教科书用的,给王太子念的。另外一部则是秘密的历史,可以看出国家大事的真正原因,是一部可耻的历史。
让我三言两语讲—桩你不知道的轶事给你听。有个野心勃勃的青年教士要进政界,卑躬屈膝的拍上王后的一个亲信。那亲信赏识他,于是在国务会议中给他谋了一个席位,相当于大臣的等级。一天晚上,有一个人自以为热心,写信给这个野心勃勃的青年教士,说他的恩人遭到危险了。
因为国王认为自己受到了王后亲信欺骗,觉得怒不可遏,于是便打算等亲信第二天早上进宫的时候,取他的性命。我问你,小朋友,你要是收到这封信,你会怎么办?”
亚瑟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马上通知我的恩人。”
“你真是天真。”克拉拉笑眯眯的:“实际情况是,那个青年教士心里盘算着,如果王后要杀我的恩人,他肯定是非死不可的,这封信来的太晚了。所以他依旧照例睡到中午才起床,任由自己的恩人被王后杀死。”
“他可真是禽兽。”
克拉拉无奈道:“所有的大人物都是禽兽,我刚刚说到的这个人是红衣主教黎塞留,他的恩人则是唐克尔元帅。你看,你说你在学校学了历史,但学校里教的历史都是空洞的内容,就是一些年月和事实,甚至其中的大部分还相当不靠谱。
你知道圣女贞德,知道太阳王路易十四,知道黎塞留有什么用?你不知道英国和法国曾经有机会由同一个王室统治,这样我们两个国家就可以把整个欧洲打的屁滚尿流。你知道美第奇家族是从一个普通的小商人一跃成为托斯卡纳大公的,但是你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变成了贵族吗?”
亚瑟惊讶的半张着嘴,虽然他前面的情绪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但是此时的惊讶却不是演出来的。
这个姑娘确实和大仲马追求的、用毯子卷起来的‘埃及艳后’不大一样。
“你……”
克拉拉看见亚瑟茫然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去读大学,结果书都白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