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悬崖边,看着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的战友。他们等待着来自斯迈拉斯的回复,另一场战斗正在山谷的另一侧进行着。第五步兵团凭借着一千多人的部队试图完成其他部队不敢想象的奇迹:拦截赶赴西南战线的叛军。防卫军的主力部队还在逐渐压缩叛军的活动空间,赫尔佐格总督希望将叛军的主力就地歼灭——这样一来,这处山谷便从叛军支援前线的捷径变成了叛军逃生的希望。斯迈拉斯必然会面对叛军的正面攻势,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凭他手中的两百多人是根本不可能阻挡叛军的。
一名黑人士兵艰难地顺着绳子爬了上来,众人连忙抓住他的双臂,将他拖到一旁,询问下方的情况。
“实际情况和斯迈拉斯少校汇报的内容相差不大。”黑人士兵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他从周围村镇的逃亡难民中招收了一些民兵来建立新的防线,并且希望进行长期作战。”
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达特曼上校和斯迈拉斯的部队都必须在此坚守,才能保证计划成功——退一步说,至少保证他们能够逃离战场。达特曼手下的士兵尽管同样伤亡惨重,他们毕竟可以借助地形优势来抵抗敌人的进攻,但斯迈拉斯就没有这种运气了。假如攻打那座小镇的敌军和目前围攻达特曼的叛军数量一样多,斯迈拉斯恐怕只能支撑几天就会落败。
年轻的士兵走到一旁的树下,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奇怪的计时器,上面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当时那个神秘人对他说还剩12天时,麦克尼尔只当对方在讲笑话。现在,他越来越产生不祥的预感,由心底而发的恐惧日甚一日。他不明白达特曼上校到底走进了什么圈套,也不清楚防卫军的高层和叛军达成了什么交易,更不知道赫尔佐格总督本人是否默许了这些交易——他必须试图在这场处处透着诡异的战斗中幸存,才能有机会调查背后的真相。
最近几天,士兵们的战斗意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大部分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士兵都已经负伤,军营里很难看到一个身上没有绷带的士兵,不论黑白。比这一问题更严重的是野战医院里的惨叫声,那声音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冲进病房去结束那些重伤员们的痛苦的冲动。减员带来的问题尤为突出,斯迈拉斯和达特曼上校都已经向上级申请进行支援,而上级似乎不打算派出士兵。物资补给无济于事,他们需要的是人,更多的人,有手有脚的人,能冲到前线参加战斗的活人。
“这也太奇怪了。”杜米索·图图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们缓慢地离开悬崖,穿过控制在防卫军手中的一段铁路线,向不远处的休息站走去。达特曼上校将那个临时站点建立成了一座小型要塞,他相信叛军一定会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然而,前些日子他在叛军撤退时盲目下令占据叛军留下的阵地这一命令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防卫军在叛军的反攻之中遭遇惨败,大部分阵地又重新回到了叛军手中。
“奇怪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相信我,战争中出现任何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是说,我们在这里浴血奋战,上司却不闻不问,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杜米索·图图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为了响应赫尔佐格总督的号召,我们这里接收了许多……那个……”
他窘迫地看着麦克尼尔,自尊和自卑在他胸膛中交织着。土著、黑人似乎都带有一种侮辱性的意味,他们自己互相之间可以拿这些词语开玩笑,而在外人面前他们决不能主动认领这种称呼。阿非利加人似乎不够具体,非洲的黑人们并不会认为所有生着黑皮肤的人都是同胞,再说已经有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了。他们的祖先曾经建立过许多国家,不幸的是其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让他们的身上被打上标志性的烙印。法兰西人,德意志人,意大利人……这些是欧洲文明赋予当地人的身份。那么,非洲的黑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祖鲁人?班图人?阿比西尼亚人?他们在欧洲人眼中就仅仅只是非洲黑人而已,没什么区别。
“您想用什么词汇就用什么词汇……不过,要是您自己都无法正视过去,也不能指望那些本来就无视现实的家伙对历史给出公正的评价。”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扶着墙壁,他总感觉上次的枪伤伤到了神经。
“没关系。我是说,上峰不会因为我们这里黑人太多所以就见死不救吧?”
“图图,那些有权参与决策的人不在乎黑白,只在乎利益。”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很简单的道理——在一桩交易中,试图影响双方达成协议的第三方会被当成共同的敌人。”
几名士兵正将躺在担架上的伤员送走,沿途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叛军使出了一切手段,采取多种不同方法进攻,都被防卫军挫败。但是,这似乎不是达特曼上校的功劳。确切地说,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在这些战斗中取得了指挥权和主导地位,他利用有限的兵力进行灵活应对,尽可能地迷惑叛军以争取时间,然后率先攻击叛军最为脆弱的打击部队。叛军连续数日受到重挫,除了继续将更多的尸体丢下山之外,无法向前推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