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种令人几乎丧失意识的心悸感席卷了全身。视野再一次逐渐地被涂成了红色,他的意识似乎被抽离到了躯体之外,却又没有完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而是以若即若离的状态游离在真实和梦境的边缘。他努力尝试着夺回对躯体的控制,哪怕是能让手指稍微挪动一些,也算是另类的胜利。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在他的意识又被那种奇怪的蛮力塞回体内时,麦克尼尔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个有些瘦弱的女孩按倒在了地上。
“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碰上这么恶劣的人渣。”女孩一面用麦克尼尔捆杂物的绳子绑住麦克尼尔的双手,一面愤恨地用英语训斥着麦克尼尔的行为,“你以前一定没少在半夜捡走那些躺在大街上昏睡不醒的女人……”
“什么?”麦克尼尔顿感恼火,他和伯顿好心地把对方救了回来,结果他反而平白无故地遭受一番羞辱,还被认为拥有某些奇怪爱好,这让麦克尼尔无地自容。以前他经常用类似的笑话去讽刺那些生活不检点的下属,连他自己也无从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其他女性眼中的犯罪嫌疑人。不过,就凭他们白天鬼鬼祟祟地去垃圾场调查还莫名其妙地捡回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这件事,不明真相的外人从不会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推测他们的动机和行为,“你误会了,我恰好看到你昏迷不醒,所以才决定把你拉出那个垃圾场……就算是乞丐去夜店也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一些……”
似乎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消除对方的误会,麦克尼尔又多此一举地补充了一句:
“再说,我对你这种型号没兴趣——”
麦克尼尔的下巴上挨了一拳,从房间的一头沿着地板滑行到了另一头。眼冒金星的麦克尼尔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直觉,他就知道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孩实际上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至少不会比他更弱。
“……你说得对。”正当麦克尼尔试图双手发力挣脱绳子时,缓步向他走来的女孩主动帮他解开了绳子,“有着这样的灵魂,你还能活着,也是一种奇迹。”
“灵魂(ghost?”麦克尼尔不是头一次接触这个词汇,他在埃贡·舒勒提供的那些参考资料中看到过许多论述生化人时代中自我存在意义等哲学问题的表述。许多专家和学者即便是不想和神学扯上关系,但他们后来也越来越多地应用那些旧的表达方式来形容新的概念。
“我能感受到你的意识在……挣扎。”女孩抓着麦克尼尔的衣领,把他从地板上拉了起来,“抱歉,也许我刚才确实误会了什么。”
“不要紧,我也不是头一次被误会。”麦克尼尔立刻决定不再就对方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按倒在地板上并打了自己一拳这件事继续纠缠,“我是这里的租客,最近还在找工作……上午,我和我的同伴去附近的垃圾处理厂接受面试,意外地发现你躺在垃圾堆周围。”
既然误会已经消除,麦克尼尔决定从对方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然而,无论他怎么暗示,女孩都无法回忆起昏迷以前的任何记忆,也不知道出现在自己手臂上的数字表示什么。
“我们算是同病相怜罢。”麦克尼尔坐在沙发上,查看舒勒发给他的最新情报,据称帝国军派出的特工已经抵达了日本,“我呢,也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记忆。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我记不起任何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而且还糊里糊涂地流落到了这个国家。”
名字只是个标签,在许多人可能拥有相同样貌的义体化时代,名字的意义更是模糊不清。当一个人的电子脑可能被塞进另一个人的躯体中时,用以辨别其中差异的根本因素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的状况倒是相似,两人都失去了记忆,都流落到了韩国的釜山,而且都是无业游民(尽管麦克尼尔手里还有大约8万韩元左右的存款。鉴于这些共同点,麦克尼尔本以为对方在起初的误会后会因部分歉意而乐于同自己交流情报,然而女孩的态度始终很冷淡,这让麦克尼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多年保持单身而丧失了和女人谈话的本事。他最怀念的还是第二次泰伯利亚战争爆发前那段充满乐趣的时光,在那之后他孤身一人行进于逐渐迈向死亡的世界上。
“这里是釜山市的西部地区,空出的房子也不少,假如你需要在附近找一个住处,可以考虑租房。”麦克尼尔最后提出了一些建议,“我们谁也不了解韩国的情况,不如互相帮助。”
本来打算出门的女孩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而后返回麦克尼尔眼前,算是默认了麦克尼尔的说法。
“很遗憾的是,我没钱。”